正文 蘿卜餡兒(短篇小說)(1 / 3)

都市小說雙年展

作者:梁晴

梁 晴 1972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著有長篇小說《清閑塵夢》、《冷月無聲》、《過了雨季》、《紅顏易老》、《至愛無情》,散文集《燭影搖紅》,中短篇小說集《紅塵一笑》、《中國作家經典文庫梁晴卷》,中篇小說《午茶時間》、《終點站巴黎》、《鞋帶》、《陪床》、《京西美容院》、《花雕》等。短篇小說《忍冬》獲第一屆金陵文學獎、1987年《十月》榮譽獎,短篇小說《紅塵一笑》獲1992年至1993年《中國作家》江軋杯優秀短篇小說獎,報告文學《她們》獲公安部首屆金盾文學獎、江蘇省第二屆報刊優秀作品獎,小說《姐姐》獲全國優秀小說獎。

蘇比還沒到四十歲,化了妝的樣子就開始不怎麼好看。問題其實並不明顯,不過就是從鏡頭上看,臉像是沒洗幹淨就上了粉底。台裏的同行這些年時興整容,剛從傳媒大學畢業沒幾天的小丫頭都敢在臉上動鋸子,上了點年紀的人就更是舍得狂花工本。蘇比想明白人總有一天要退出曆史舞台,狠狠心把這一刀省了。她先是在《鄰裏天地》欄目過渡,然後就去了總編辦,徹底跟鏡頭告別。這幾天老總派她督辦文化產業展銷會的展台,她不會開車,騎電動車來回跑,幾近凍成冰人。此刻她停在斑馬線上等綠燈,電動車的零部件跟她一起篩糠。一輛停在快車道上的紅寶馬搖開車窗似乎是要問路,她剛彎腰朝裏瞧,就見夏蘭丁在做手勢,說:“我開到鍾樓公園門口等你啊!”

蘇比騎到鍾樓公園門口,看到夏蘭丁的車停在路邊,尾燈不停閃爍。

蘇比先用麵巾紙擤了鼻涕,這才坐進車裏,雙手使勁搓臉,說:“哇,裏麵真是暖和!”

夏蘭丁不平道:“你不會開車,你們台裏不能給你配個司機呀?”

蘇比說:“誰給誰配司機啊!人家會開車的早開上自己的車了。”

夏蘭丁說:“我給你開車吧,連人帶車都歸你使喚了。”

蘇比笑道:“拿我開心呢!我哪雇得起你呀。”

夏蘭丁正色道:“真的,跟你們台長說說,我免費為你們服務。”

蘇比覺得夏蘭丁也就是這麼一說,忙起來就把這事忘了。過了十來天,夏蘭丁的丈夫打電話給蘇比,說要請她吃飯。

夏蘭丁的丈夫以前叫江雷,後來改了一個字,叫江酹。前一個名字是他鄉下的父母給的,後一個名字是上了大學之後他自己給的。

蘇比認識他們夫婦純屬偶然。七八年前,蘇比的導師在醫院準備做食管癌手術,她帶了自己做的紅燒肉前去探視。進門發現一屋人圍著一張床,導師抱臂立於其中瞧熱鬧。隻見床上那位蒼黑臉周身插滿管子,小心咳痰,咳不出來。

導師看到她手裏的保溫盒,好奇之極,說:“你還提了吃的來?不會是紅燒肉吧?”

“正是紅燒肉呀。”

圍觀蒼黑臉的人刷地調過眼光,有人小聲嘀咕:“搞沒搞錯呀,他馬上要手術你還給他吃紅燒肉?”

蘇比說:“就是不知道術後還能不能進食,才該把最鍾愛的紅燒肉抓緊再吃一次呀。”

導師自從確診為癌症,收到的信息大量為偽寬慰,當下隻覺耳目一新,說:“好好好,快給我拿雙筷子!”

蘇比還帶來了自己蒸的饅頭,喧騰騰掰開一塊遞給導師,一時間病房內麥香肉香四溢。

“你這兩樣拿手活應該申請個什麼什麼遺產。”

“導師,我還活著哪!”

“你也別盡想著貪天之功,你的手藝總歸是你媽你外婆傳下來的吧。”

“才不哪,她們的紅燒肉是直接燉在砂鍋裏的,我的紅燒肉要在油鍋裏用糖煸透後才加的佐料。要不天下外婆紅燒肉那麼多,你幹嗎隻偏好我這一口?”

導師埋頭朵頤,片刻後停箸回味,說:“媽的,千萬別給我弄得以後隻能用漏鬥往胃裏灌米糊呀。”

鄰床的蒼黑臉在導師吃得忘形時忘了咳痰,這會兒導師稍息,那位的艱難咳痰又重新啟動。蘇比實在是聽不下去,說:“你們幾位不能給他拍拍背呀?”

床側一女子苦臉道:“不能拍呀,拍了他的刀口吃不消啊。”

蘇比對蒼黑臉甚為不屑,說:“你也是,一個大男人這麼嬌氣。我媽那時動完手術,她還是老太太哩,醫生叫她大聲咳痰她就大聲咳痰。不咳咳震震,內髒怎麼能重新歸位呢?”

蘇比跟導師說了幾句話,聽到女人在砰砰地拍蒼黑臉,她跳起來一頭紮進人堆:“嗨嗨嗨!這樣拍病人哪受得了?你得把手掌窩起來,從下往上把痰從肺葉上往外趕。這樣,你看!”她拍了幾下蒼黑臉給女人看。

回到導師身邊,導師說:“你還真管得寬哎。”

過了一會兒,主治醫生進來交代手術事宜,導師介紹說:“主任,這就是我跟你說到過的那個得意門生。”

主任一雙眼睛鋥亮,說:“你得給我老婆簽個名。她是你粉絲哩。”

蘇比不好意思道:“您夫人是喜歡翻譯電影,不是喜歡我吧。”

“NO!你選的片子不俗,你的解說富有詩意。你的英語口語也很讓人享受。”

“喲,如此過獎呀!”

蘇比不是科班出身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她在外語學院讀研二的時候,參加一個電視英語辯論大賽,被電視台相中,後來便經常借她主持中外聯誼類的電視節目,主持風格不落窠臼、不見匠氣,待到她研究生畢業,順理成章進了電視台。

為了迎合觀眾對奧斯卡獲獎影片的興趣,台裏專門開辟了一個叫《碟海拾貝》的欄目,影片配有中文字幕。由於播放的過程中插入了蘇比的介紹和評點,節目的商業屬性改變成了藝術鑒賞屬性,由版權帶來的敏感隱患也就合理地消除了。

蘇比去探視導師的當口,這個欄目正炙手可熱。

“蘇小姐,你能不能在下個月7號的那天再播放一次《羅馬假日》?我希望能把它當禮物送給我太太呢。”

“那天是你們的定情日?”

“算是吧。”

“節目表大概已經排定了。不過我可以試試看。”

導師大包大攬,說:“幹脆你在解說裏替他表白一句,煽煽情得了。”

主任喜出望外,說:“哈,那我太賺了!這比買9999朵玫瑰花還見效果哩!”

談笑之間,主任忽然仰臉瞪眼:“喂喂喂,你們幾條大漢侍弄一個病人,至於嗎?”

隻見鄰床圍觀的幾條大漢把蒼黑臉架起來,準備往床邊地上站。女人賠笑道:“他躺累了,想休息休息。”

蘇比撲哧一聲笑出來。

主任掰開大漢,說:“自己活動、自己活動,不活動怎麼恢複?”

蘇比離開病房的時候,蒼黑臉已經半躺著吃橘子。蘇比笑道:“看,還得醫生罵過才管用吧。”

那以後蒼黑臉恢複神速,而導師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淋巴,拖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不治。導師病危之際,他為之策劃的《羅馬假日》濃情表白行動如期實行,蘇比特地在病房裏陪導師看了這期節目。鑒於主任的特別關照,導師沒遭受太多痛苦,臨終還能開玩笑,說:“哈,我總算沒做餓死鬼,飽餐過一頓上品紅燒肉呢。”

導師遺體告別的時候,蒼黑臉也來了。蘇比一時沒有認出他,因為他的臉並不黑,原先的黑原來隻是病態。

這個蒼黑臉就是江酹。

“江總請我吃飯呀?蘭丁來嗎?”

“她不來。這事你也別告訴她。”

“為什麼?”

“見麵再說吧。”

“好吧。在哪兒碰頭?”

“我記得你愛吃麵食。陝西麵館行嗎?”

“好呀好呀。”蘇比放心了。江酹如果試圖跟她玩情調,他是不會選擇陝西麵館的。

巧的是,蘇比正好對陝西麵館頗有幾分垂涎。

她們這個台有個收視率很高的欄目,名字就叫《垂涎》,專門介紹名廚美食。這個欄目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它介紹餐館,餐館求之不得;而消費者隻要收看這個欄目,就可以盡悉本城的餐飲好去處,何樂而不為。

蘇比通過這個欄目迷上了陝西麵館的褲帶麵。同事拍的鏡頭裏,一根大寬麵條下到鍋裏,打撈上來就是一海碗,撒上蔥花潑上辣子,竭盡誘惑之能事。

可惜她總沒撈到去吃的機會。

現在可以算作是天遂人願吧。

江酹約她吃麵的時間是中午,進了陝西麵館大門,見他已經坐在桌邊,兩手擺弄著醋碟朝廚房張望,全無一般大款的囂張與矜持。

“呀,來了!”江酹趕緊揮手喚夥計,“服務員!快,點菜了嗨!”轉而問蘇比,“你吃什麼麵?”

“褲帶麵!”蘇比利索接話。

“喲,來吃過呀?”

“沒有,慕名。你來個什麼麵?”

“咳,又想要牛肉炒麵,又想要瓦罐麵……”

“這有什麼難的。兩個都要唄,你還缺一罐麵的錢啊。”

“不是,”江酹不好意思道,“我是還想嚐一嚐他們家的油旋餅……”

“油旋餅我請你吃好了。”

“不不不。”江酹交代夥計,“一份褲帶麵、一份牛肉炒麵、一個瓦罐麵、兩個油旋餅。”

夥計吆喝而去。江酹抬手撓腦袋:“我不是不舍得錢,我是怕你當我是飯桶。”

蘇比笑道:“別怕,我也是個飯桶。”

兩個人手裏把玩筷子,一驚一乍觀看左右食客進餐。

“哇,瞧這麼大個的瓦罐哎!”

蘇比笑道:“夠一頭小豬的量了。”

“別說我了,你看你要的褲帶嘛!”那“褲帶”真像是從老娘們大襠褲上解下來的,又寬又長,韌勁十足。

他們點的品種陸續上來,江酹又要了隻空盤子,把牛肉炒麵一分為二,油旋子一人一隻,然後各自開吃。

吃了一氣,蘇比終於騰出嘴來說話。

“你還真是農民本色哎。我要不要再揪半根‘褲帶’給你?”

“不不不。”江酹一頭是汗。

“我也一直納悶著哩。你說你從小到大是個苦孩子,怎麼生個病搞得那麼林黛玉呢?”

江酹愧道:“咳,不就是因為從小沒生過病,所以才害怕嘛。”

“現在真的沒事了?”

“你瞧我這胃口嘛。”

蘇比有次在希爾頓做一個外事活動的現場報道,夏蘭丁過來跟她打招呼,自稱在這裏的美容廳做頭發。說了好一陣話,蘇比才想起來,她就是當年那個立在蒼黑臉床邊的女人。蘇比說:“哎呀,原來你是位闊太呀!”

夏蘭丁說:“也沒什麼啦。我家他這些年事業做得比較順而已。”

“你先生是做什麼事業的?”

“做物流。這些年網購普及,快遞發展快,我們起步早的,就多占了一些份額。”

“怪不得哩!”蘇比仔細打量夏蘭丁,覺得真是財助人膽,夏蘭丁不但是裝束,連舉止都與那個守在丈夫床頭哀哀戚戚的小媳婦判若兩人。

“這裏做一次頭發多少錢?”

“不多啦,洗一下吹吹幹也就八百元。”

過了幾天,江酹公司在希爾頓舉辦聖誕晚宴,蘇比接到夏蘭丁邀請,也就去捧了個場。奇怪的是,凡是場麵上的事,江酹幾乎都是由著幾個副手去張羅,他自己躲在蘇比的這個卡座不挪窩。江酹的副手就是當年在床邊架著他讓他“休息”的那些小馬崽,現在個個是西裝革履。

希爾頓的西式自助頗具水準,蘇比幾次三番去淘奶油蝸牛和鵝肝醬,江酹卻隻要了一份台灣牛肉麵。

“到這裏來吃牛肉麵?搞沒搞錯呀?”

江酹笑道:“那些怪玩意兒我都吃不來呀!”

說話間,夏蘭丁帶著侍者過來,吩咐道:“給這兩位上馬爹尼。”說罷快步去跟闊太太們紮堆,道:“喂喂喂,誰說沒有血紅瑪麗的?你跟服務生開口呀,過後咱們財務總監另外付賬!”

蘇比抿一口馬爹尼笑道:“瞧,人家個個蛻變得有模有樣,就你一個榆木本色。”

江酹已經把一碗麵條吃得差不多了,仍在努力從湯裏打撈內容,說:“我媽給我的基因太頑固了。”

蘇比拖開他的麵條碗,說:“得得得,給自己留一點形象吧。”

江酹想想說:“要不我再要一碗牛肉麵?”

蘇比摘下餐巾站起來,說:“我就不信喂不飽你了!你先把馬爹尼端著裝裝門麵,我去給你弄吃的!”

蘇比轉了一圈,給江酹弄來兩份蔥油味的印度飛餅,一隻白煮蛋,還有一碗奶油玉米湯。

江酹猶猶豫豫地吃餅喝湯,表情稍感意外:“咦,這裏麵還真能找到些吃的哩。”說著拿起白煮蛋往玻璃台麵上磕,蘇比伸手奪過道:“看著看著!”拿起西式湯匙敲兩下白煮蛋,再用指尖剝一個小口,朝裏麵灑幾許細鹽和胡椒碎,連湯匙帶蛋遞給他,說:“喏,用勺舀了吃。”

江酹吃完白煮蛋,自己去開發新食源。過了一會兒,喜孜孜端來了一大盤酥皮西點,說:“嘿呀!這裏居然有蘿卜餡兒的小餅子!”在他的強力推讓下,蘇比拿起一隻,一麵說自己其實更對榴蓮酥感興趣,一麵把那蘿卜酥咬了一口。隻是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江酹麵前的托盤裏就隻剩下一堆帶縐邊的點心紙托。

夏蘭丁拿了一客哈根達斯送來給蘇比,順著蘇比吃驚的表情看過去,說:“這家夥又出洋相了?”

“喂,蘿卜酥不至於就好吃到這個地步吧?”

夏蘭丁拈一隻紙托看看又隨手拋開,說:“哼,都怪他媽,坐月子的時候天天吃蘿卜纓子——我猜他那時候吃的奶都是綠的。”

江酹在紙托堆裏摸摸索索,希望摸出一個實體。江酹說:“我媽還幸虧有我舅舅給她送的蘿卜纓。我們村那年餓死的嬰兒太多了。”

夏蘭丁點頭道:“江酹倒還真算是沾了蘿卜纓的光呢。他上學也優先,升學也順當,競爭對手減員嚴重嘛。”

也就是在那一次,蘇比弄清了他倆婚姻的底細。夏蘭丁其實也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父親是一家軍工企業的老司機,江酹大學畢業分到這個廠當技術員,老頭看上了他,一心要把他招上門給自己當養老女婿。夏蘭丁那時在廠加油站當加油工,收入穩定,人也算得上清秀,追她的人不少,可是像江酹這樣既有本科文憑家又不在本市的,一個也沒有,江酹就成了老頭乘龍快婿的不二人選。對於沒有任何都市根基的江酹而言,娶了夏蘭丁就有了一個現成的家,他當然也不會有任何歧異。

後來軍工企業日益萎縮,大量工人下崗,老頭就動用了一生積蓄買了兩輛企業清退的運貨卡車,雇人做些零星的運輸業務。江酹作為科室幹部並沒有下崗之虞,他卻當機立斷辭職,利用這兩輛貨車注冊了自己的運輸公司。

要說這兩口子的關係,也應該算是不錯的。別看夏蘭丁財大氣粗後不大給江酹麵子,骨子裏對他也還存有幾分敬畏。至少在認識蘇比之後,她就不止一次地發表感慨,說幸虧她父親替她挑中了江酹:“我們企業倒閉後,連廠部官員的家屬都有不少在大賣場租櫃台賣假貨呢。”

眼下江酹對蘇比說:“我真是難開這個口哩。”

蘇比滿口含著油旋餅,瞪大眼睛說:“開口?開什麼口?”

“咳,還不為了夏蘭丁嘛——剛把兒子送到美國讀書,她就天天在家裏鬧騰,說我存心要把她在家裏憋成黃臉婆。”

“她不能到你的公司去上班嗎?”

“哪有老板娘自己上班的道理?這都快一年下來了,什麼點子都想了,做瑜珈啊、學鋼琴啊、練書法啊——你想,她性子那麼躁的人,哪裏靜得下心來弄這些?”

“對了她是跟我說過,要免費給我當司機呢——我哪兒消受得起?”

“有什麼消受不起的?你上哪兒帶著她就是了,需要出讚助也沒問題。我聽說經常出入你們單位的車都會配一塊電視台的標牌,你給她弄上一塊,我估計我們家裏就會太平了。”

蘇比說:“哈,我們單位的牌子還能辟邪嗎?”

“不是啦。夏蘭丁不想跟那些闊太太比穿金戴銀,她想跟人家比文化……”

“得了,我們的這種大眾傳媒也就是一個俗文化。不過今天吃了你的褲帶麵,我也就替你去跟台裏開開口吧。”

台裏其實草台班子多得很,不少欄目都是承包給個人的。蘇比後來在總編辦下屬的老幹部活動中心為夏蘭丁謀到個差事,其實也就是打打雜,條件是不發工資,同時江酹的公司倒過來讚助中心出了本老幹部書畫冊。

要說電視台這樣的地方,真也可謂魚龍混雜,每天來來去去各色人等,口氣越大的越不知是哪棵樹上的鳥,多半還都是一些臨時工或江湖混混。

夏蘭丁來上班的第一天,蘇比就替她配備了貼在車擋風玻璃上的電視台牌標。

“別弄丟了。這上麵的編號和你這輛車是登記在一起的,弄丟了很麻煩。”蘇比提醒她。

“不會的、不會的。”夏蘭丁少見地歡眉笑眼,“我這就去把它貼結實了!”

蘇比這天正好清閑,就帶了夏蘭丁上上下下去認門,恰巧遇到陸左思在化妝間裏做頭發。陸左思橫擔在皮圈椅裏,椅子扶手上擱兩條長腿,一雙米色的兔寶寶絨拖鞋在腳上晃蕩。蘇比皺眉道:“抽吧抽吧!你就有恃無恐吧!”陸左思在鏡子裏搖晃滿頭發卷,說:“就有恃無恐!怎麼啦、怎麼啦?”蘇比歎氣道:“小孩子家家的,別硬充什麼名士派頭。陽光少年有什麼不好?我敢說你的粉絲們不會喜歡你這副叼著雪茄的搞怪樣子。”

陸左思探身拿起一隻眉筆,起勁地在唇上畫八字胡,說:“我才不信!等我留起汪涵式的唇髭,別說是雪茄,就是我手上多出根文明杖,我的粉絲們也會萬迷不辭!”

蘇比又歎一口氣,說:“也就是你,腦子裏迸得出‘萬迷不辭’這樣的即興智慧。”化妝師笑道:“要不然怎麼年紀輕輕就成了金牌主持呢?”

陸左思還在對著鏡子比劃雪茄,蘇比把雪茄奪過來,道:“還不快把你的塗鴉洗掉去!”雪茄拿到手裏卻笑將出來——原來雪茄根本沒有點燃!

“原來是道具雪茄啊。”

“別別別,別亂扔!這可是地道的英倫雪茄啊!”

“你還真好這一口不成?”

“當然啦!我不偶爾借它幾口雲煙,我的即興智慧如何得以升華?”

夏蘭丁這時在一邊插嘴,說:“雪茄不必一次吸完的。不過吸過的雪茄保存起來麻煩點就是了。”

陸左思這才從鏡子裏看一眼夏蘭丁,說:“這裏還有個懂行的呢。麻煩阿姨你告訴我,抽過幾口的雪茄該怎麼保存呢?”

夏蘭丁忸怩道:“具體的我替你找希爾頓的雪茄吧師傅問一問吧。”

陸左思轉過坐椅正眼對夏蘭丁道:“這麼巧!我的雪茄就是存在希爾頓的——阿姨的先生也抽雪茄嗎?”

夏蘭丁麵紅耳赤道:“不不不,他不抽,我是常上希爾頓,聽人說起的。”

“說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