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來榜樣已是多多,待從何處去招股份?若說獨創一業,我輩資本不多,本等生意,尚且不敷周轉,萬萬不能兼營他事,隻好讓兩位獨為君子了。建威彼時尚想再與爭辯,我見其不可以辭動,不可以理喻,才勸建威辭出。不想行過石路,陡有非常怪象刺入眼簾,建威幾被氣絕,我亦為之憤懣到十二分。"張氏道:"是什麼怪象呢?"懷祖道:"胡禮號衛生衣不是美貨麼?一條石路兩旁,無數的地攤,都堆了這件東西,高聲喊賣。我平心一想,早間曾聞商會中已有人決議疏通,凡在限期以前,不論何貨,概予行銷,又議了兩條識別之法,或者因此才有人敢當街明賣。因而逼近一看,誰想絕無憂。心知這事不妥當了,又約建威回到大馬路,去查出售美貨的店家。咳!
怪象中之怪象,商會中人真不知如何窮思級想,得了這等計算,幾乎要以一手遮盡眾人耳目。那班商家也就大書特書道,是國人公認。你想這種茫無限製的疏通,不是破壞是什麼?"張氏笑道:"說了半天,究竟怎樣的辦法,還沒說明,知道誰非誰是呢?"懷祖恍然道:"我亦有些氣糊塗了,沒先把話說明,先下斷詞。原來商會發了一張憑單,各家把來貼在玻璃窗上,便算是前定的符記。可知逐件蓋個硬印,尚怕描樣私雕,把後定的充作前定,不要說是小小的軟紙,又不隨貨粘附。以後窗內之貨售盡,再運若幹置於其中,還有誰人能指他是後定麼?"張氏一聽,也覺憤憤道:"有限製的疏通,尚覺得不償失,無限製的疏通,何不竟行解散?還裝什麼假麵?原來若輩奸商,竟有這般運動力。部中諸官也隻顧商人的貲財,不顧工人的生命!咳!大勢至此,必無可為!我輩終日勞勞,即有萬分之一如意,也終不能圓滿了。"懷祖道:"難道部中諸官,已為商人之助麼?"張氏道:"可不是?我在會長處得見兩張部中同參議往返的抄稿,疏通之議,竟從內發,可怪不可怪呢?"便前前後後,細細講了一通。懷祖搓手道:"會長所論,妙入淵微。我想內地貨物,都由上海轉販,能由學會中力勸內地諸商,令其停販美貨,改販他國之貨,以供市需,諸商魄力既無滬商的雄厚,膽力自亦不如滬商,並且運販出入,不似上海散漫,調查也較便當,比勸用戶似乎直截許多了。"張氏道:"是亦一法。開會那天,我當宣告會友,請其分函親友,即有阻力,內地隻得一重,比不得上海卻有兩重,似乎有個難易的分別。"懷祖道:"合眾營業的一層,我與建威已經失敗,要仗女將軍的運籌決勝了。"張氏搖頭道:"初聽會長讚成時,我卻不無希望,如今想來,恐是鏡花泡影,茫無憑準。"懷祖驚問道:"是又何為?"張氏道:"中國財政之權,操諸男子,不操諸女子,即有俗所謂私房,不過歲貯月積,雖多亦複有限。
偶然做兩件買賣,猶不為難,真要合一大公司,興一大利源,非得之於男子,其力斷斷不及。現在男子之有富名者,既然互相推諉,又明說讓人之為君子,不恥自居於小人,其決不肯輕破慳囊,固已不言而喻。即此證彼,即少觀多,恐女子之所讚成者,歸而與其父兄或若夫謀,必然拒而不許,豈非空費詞說麼?"懷祖沉吟道:"以事勢言,固將不免,但使建威得聞此說,又不知要添幾許愁緒哩。"張氏正待應聲,隻聽窗外平起一陣大風,龜鳴鯨吼價,四圍屋宇頓時震得旋天轉地,兀兀兀響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