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天降之殃竟夜波濤聽澎湃 女兮何恃一宵情話自纏綿(1 / 3)

風聲一過,電光三閃,平地起個霹靂,屋簷四角,頓時無數的瀑布,懸空下瀉,地溝中宣泄不及,一霎時盤滿庭心,漸漸衝進房門。樓下寓客的床榻,在水中央,都不能安眠穩臥,這還是件小事。聽風聲越吹越緊,雨聲越下越大,水勢便不知何時始退。又有人記起今日正是大潮的汐期,趁著風威雨勢,外江內溝,自然同時暴漲。萬一繼長增高,滿房的箱籠雜物,不免都要打潮。

隻聽一片聲嚷著茶房,亂哄哄都望樓上搬來。懷祖夫婦本未就寢,揭簾出房,看建威負手立在欄杆邊,挨上問道:"兄也沒睡麼?"建威縐眉道:"今夜風狂雨驟,江中海中,不知要壞幾許船隻,要傷幾許生命,思之心悸,如何睡呢?"張氏指道:"那邊堆滿了物件,那邊站滿了男男女女,隻這棧房,一夜中挨挨擠擠情景,已是可憐哩。"懷祖道:"英界地形低似法界,各處貨棧此時想都積水,若不速睛速退,貨物必致黴變。"建威道:"可不是哩。但聽這風聲雨聲,夜中決不得停。

"張氏道:"鍾上針指寅初,再隔一時,也可天明了。"建威道:"夜色已深,我們雖不安睡,靜坐片時,養一養神,方不致過於疲倦。"懷祖道:"好。"便同張氏回房。

建威絕早冒雨踹水,孑身出門,午後來尋懷祖,已不在棧,一抹地走轉,直到跑馬場,才見夫婦兩人,同坐一部亨斯美,觀海不足,來看這一窪淺水。

建威叫道:"懷祖兄!你真會自尋快樂呢。"懷祖回頭,見他渾身拖泥帶水,笑問道:"兄如何這等狼狽?"建威道:"話長哩,停會細談罷。"各轉馬頭,踐著細石,一步步顛將回去。建威更衣易履,又洗過臉,吃了幾杯熱茶,才告懷祖道:"早上出門時,安步當車,先過洋涇橋,直出法馬路,看中間稀泥滑達,稍有點水痕。望東到外灘,又從外灘進英馬路,高高低低,一尺二尺不等,竟無一處無水。才雇車到虹口新閘,四處相望一遭,順便去看幾人。談起此番大水,尚是六十年來第二回發現。沿海沙地田廬人畜,漂沒的不知其數。江中大小船舶,斷鏈走錨,撞沉碰翻,也傷了好些人,岸上堆棧,受潮各貨,約計要值一千三四百萬兩。現雖有人創議疏通,然學界中堅持不用不買,極力鼓扇,與商界為難。將來因潮漸黴,因黴漸毀,商人血本,豈非盡付東流?定貨一到,無銀應付,後患殆不可測。

"又取一張日報,指著蹇參議所複部中的信道:君試想已到未到,合計如許巨資,本不應令其懸擱。目前天災流行,義賑諸君方籌銀籌米,贍恤被難的窮民,然不從商家著想,何處籌巨款?商家若自顧不暇,又安有餘力,可以舍已耘人?故無天災,已亟需謀疏通,才能保守商場,有天災,尤亟需謀疏通,才能兼顧災民。君自海外來,與商界學界都不容心,能為魯仲連替兩麵解紛排難麼?

"弟謂其人道:拒約領袖主改良,爭約學會主廢約,與鄙人所持之宗旨皆不相合,不相合即難相入,如何能為調人?且商家現存之貨,照蹇參議所查,通年約銷數,西八月以後,應再存六七百萬兩。目前計價,乃至千萬以外,豈非一半之貨,已應歸入下年。雖說預為儲備,以防市情之漲落,也不應於上年前四月間,存至強半有餘。昧良取巧,乃至於此!這次風潮,正由人力不以施,假手於天,以為儆戒。鄙人如何肯為調人?

其人聞言,忸怩不能答,施又強辯道:君毋信學界之讕言,二三商人猶無能聯為一體,全中國的用戶保等散漫,真能萬眾一心麼?說時容易,做時恐就艱難了。弟怫然怒道:君亦中國人,乃敢薄視中國人,是何可忍?且試問現在美貨,商會中不定有疏通之法麼?究竟賣者幾家,買者日有幾人,兩相比較,便可知此番團體之堅不堅,人心之死不死,何用輕唇舌,好為非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