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喇嘛打鬼(1 / 1)

得碩亭《草珠一串》中有一首竹枝詞道:

京城番寺極巍峨,佛事新奇喇嘛多①,黑寺②曾瞧打鬼,未沾白土又如何?③

注:①原注:黃衣僧。

②原注:在德勝門外,正月佛事,名曰“打鬼”。

③原注:打鬼但以白土打人,中者為晦氣。

這就是黑寺打鬼的故事,《燕京歲時記》雲:“打鬼日期,黃寺在十五日,黑寺在二十三日,雍和宮在三十日。”現在說起“打鬼”的事來,在北京年紀大些的老居民,對於雍和宮打鬼,可能還知道一些,對於黃寺和黑寺打鬼的事,知道的人可能就更少了。實際在當年,這都是正月裏極熱鬧的所在,所謂“每歲逢期,聚眾至萬餘人之多”,可以想見其熱鬧情況了。具體的情況,光緒時讓廉《京都風俗誌》中寫得很細致、其記黑寺雲:

廿三日,德勝門外土城關東北慈度寺,俗呼黑寺,黃衣番僧,誦經送祟,謂之“打鬼”。城中男女,出郭爭觀,寺前教場,遊人蟻聚雲屯。又有買賣趕趁,香茶果食,及彩裝傀儡、紙鳶竹馬、串鼓蝴蝶、瑣碎戲具,以誘悅童曹者,在在成市。至時僧眾出寺,裝扮牛頭鹿麵,星宿妖魔等像,旗旛傘扇,擁護如天神,聽鍾鼓法器之聲,聒耳炫目。其扮妖魔像者,皆番僧年少者數人,手執短柄長尾鞭,奔於稠人中亂擊之,無賴者謔語戲罵,以激其怒,而僧奔擊尤急,以博眾笑。喧鬧移時,黃衣歸寺,則遊人星散,紫陌塵飛,輕車駟馬,魚貫入城,而日已近山矣。

這就是當年黃寺、黑寺“打鬼”的情況,其熱鬧不下於廠甸、白雲觀等處,隻是會期較短,一處隻有一天而已。按,黃寺在安定門外,名“普淨寺”,黑寺在德勝門外,名“慈渡寺”,都是喇嘛廟,習慣上又叫“黃寺”為“東黃寺”,“黑寺”為“西黃寺”。西黃寺內有五間佛殿,建築華美,據傳是遼太後蕭氏聽政的殿址,但是按照遼、金、元、明北京城址舊圖考核,遼大內還在今天廣安門外麵,離西黃寺還有二三十裏路,蕭太後不大會跑到當時的東北郊區去臨政。而這一帶在元代時,卻在城內。實際東黃寺建於順治初年,是給活佛惱木汗建造的。西黃寺更晚,建於雍正初年,又名“達賴廟”,是為當時的“班禪·額爾德尼”建造的。西黃寺的主要建築是一座樓,是仿照烏斯藏式建造的,共八十一間,高窗小閣,曲折相通,十分華麗。據說當時班禪將入朝,就仿照西藏布達拉宮建了這座廟,班禪來京,就住在樓上,飲食沐浴,不履平地,臥室中鋪著華麗的厚地毯,陳設金銀佛像,極為堂皇,距今一百二十年前,即一八六○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軍隊就駐紮黃寺和黑寺,住了兩三個月,連搶掠帶糟蹋,兩寺精華,便破壞的差不多,自此而後,又多次駐兵,這兩座宏大的喇嘛廟,再也無法恢複當年的盛況了。

說起“打鬼”,也頗複雜。按汪啟淑《水曹清暇錄》記載:喇嘛中最尊貴的是“呼必辣吉”,人稱“胡圖克土漢”,意即“再來人”。其次為“朝爾吉”、“勺撒”、“喇木占巴”、“噶卜處”、“溫則忒”、“德穆齊”等十幾等,女喇嘛為“尺巴甘赤”,這些都是西藏名稱譯音。“打鬼”,喇嘛話叫“部勺”,亦譯“步紮”,是一種宗教儀式。“打鬼”這天,殿上點幾百盞燈,殿四角豎大旗,繪四大金剛像,大喇嘛座擺在殿東,由名“戳巴金”之喇嘛鳴金,“朝爾吉”以下各喇嘛都就座。由一位名叫“茶勃勒氣”的喇嘛把淨水淋在每個喇嘛手上,名叫“打淨”。幾案上擺的供品叫“胡郎八令”,是用奶茶拌麵粉作成“人獸”形,來給鬼吃,兩個喇嘛扮成武士在旁邊監視,甲士用布束口,防人氣沾在供品上鬼不來吃,“班第”喇嘛裝二鬼,跳躍,一夜叉看後一叫,諸喇嘛就撒麵,以迷人眼。殿上吹“凍”,是一種用人骨作的像嗩呐一樣的樂器,聲音淒厲,接著大鈸、柄鼓、諸樂齊奏,聲如雷鳴,接著稱作“哈素爾”的喇嘛十二人,戴假麵具,裝天神雙雙相對跳起舞來,又有稱作“哈楞”喇嘛十人,裝地藏菩薩,錦衣花帽,手持“天靈蓋盌”、“髑髏棒”、叉杵等物,隨後出來,旁立數百名喇嘛,各持鼓、鈸打擊,隨著節奏,一齊舞蹈,舞完之後,“溫則忒”喇嘛宣開經偈,諸喇嘛齊念秘密神咒,吼聲、鈴聲一時齊作。這時“喇木占巴”喇嘛把供品“胡郎八令”扔在地上,二喇嘛戴牛鹿假麵,持刀砍地,意思是殺鬼。另一喇嘛裝武士,持“方天戰”,吐火吞刀,謂有神“附體”,這時觀眾皆膜拜行禮,獻“哈達”,舞蹈。這時稱為“哈由巴”的喇嘛捧著糖缸,等在門口,用糖抹在眾喇嘛的嘴上,“打鬼”的儀式便結束了。

《東華瑣錄》雲:“繡衣麵具,皆由內製,王公大臣,朝服臨之,雖近兒戲,典至重也。”於此可見清政府多麼重視此事,用宗教懷柔遠人,這在清代政策上是獲得很大成功的,“打鬼”一事,亦可見其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