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潘氏科名草》(1 / 2)

明、清兩代,五百多年中,全國青年人,包括世家子弟和窮鄉僻壤的貧苦人家孩子,最好的出路,就是讀書科舉,如能連登三甲,自能改換門庭;即使考中舉人,也一舉成名天下知,在府縣中也出人頭地;最不濟,府試榜上有名,進個學成為秀才,也是一頂儒冠,鄉裏稱老明經,受到人的尊敬。因此五百年中,在社會上形成十分深厚的觀念,就極為重視科名,仰慕科名。清末廢科舉,一下子鄉下秀才不值錢了,因為不能再去考舉人、中進士,做官發財,飛黃騰達了。小時在鄉下,母親教兒歌道:“秀才無能幹,頭上戴個黃銅蛋(指清代最低的銅頂子)。靈前叫了好幾聲,賺了半碗大米飯(指鄉間大戶人家辦喪事,請舉人或進士來點主,請四名秀才站在供桌兩旁作讚禮先生。高叫‘獻爵、拜、興……詩歌《蓼莪》之首章’等等)。”

近“五四”時,魯迅先生《阿Q正傳》中,把趙舉人寫得很壞,這樣在社會上,青年心目中,不但看不起秀才,連舉人、進士也同樣看得不重要,科舉的光榮,一落千丈了。到解放後,講階級鬥爭,鄉間及小城鎮什麼秀才、舉人、進士等等舊家,更是都和封建地主連在一起,不少都是鎮壓的對象,能夠活命已不易,誰還再敢說祖宗科第之榮呢?因而一些早年背叛家庭,參加革命的青年,後來做了高級幹部,也最怕別人說他祖上的科名,這是最犯忌的。今天的小青年,已經不大理解二三十年代直到六七十年代半個多世紀的社會心態了。但是在過去卻非如此。周遐壽老人在《王府莊》一文中引其外祖魯希曾寫信給其祖父周介學賀其子入泮雲:

弟有三嬌,從此無白衣之客;君惟一愛,居然繼黃卷之兒……

後麵解釋說,他的舅舅,都是秀才,三個女婿,兩個已進學。“這次伯宜公(魯迅、周作人父親)也進了學,所以信裏那麼地說,顯出讀書人看重科名的口氣,在現今看來覺得很有點可笑了。”但在新派人物當中,寫文章說“有點可笑”,內心如何想呢?客觀對待曆史又如何認識呢?這卻是另一個問題。《胡適的日記》民國十一年八月十一日記道:

演講後,去看啟明,久談,在他家吃飯;飯後,豫才回來,又久談。周氏兄弟最可愛,他們的天才都很高……啟明說,他的祖父是一個翰林……豫才曾考一次,啟明考三次,皆不曾中秀才。可怪!

胡適之先生言下之意,對魯迅、周作人考不上秀才,不勝惋惜。因為在當年,考不上秀才,就是進不了學,連個儒林都不是,即隻是童生。在鄉間都不能叫讀書人。連魯迅和周作人在重科名的時代,都不能叫“讀書人”,豈不“可怪”乎?

寫《潘家曲子》文,說到蘇州“貴潘”的氏族興旺,科第鼎盛,說到《潘氏科名草》一書,在介紹這套很少人提到的有關潘氏氏族科名專書之前,先借新文化名人與科名的關係,作個引子,就能引起讀者的興趣,也可使新文化與舊科名接上榫子了。

《潘氏科名草》一書,是把潘氏宗族中,府試進學成秀才的八股文卷子,鄉試中舉人的八股文卷子,會試中進士的八股文卷子,鄉會試卷子,都加印試帖詩。但鄉、會試均三場,頭場八股文、試帖詩,二場五經,三場策論。會試第一榜榜上有名,名貢士,還要殿試,金殿對策,但這些卷子都無關係,都不印入。隻印八股文和試帖詩。府試考秀才隻作一篇或兩篇小題。鄉試、會試均作三篇。上卷專收秀才的入學試卷,共一百五十三篇八股文,一百零九人進學成秀才。下卷收鄉試舉人、舉人副榜、優貢及會試進士的八股文、試帖詩試卷,共一百五十六題。其中鄉試中舉及副榜、優貢共三十一人。會試中進士八人。此書會試收到光緒十二年丙戌潘尚誌中三甲一百九十五名進士。鄉試光緒二年丙子順天潘誌俊、潘誌寀同時中舉,五年己卯江南潘誌穎,八年壬午順天潘誌裘,十一年乙酉潘尚誌,連續四科,潘家中了五名舉人。書前有英和的序、阮元的序。英和是正白旗人,乾隆五十八年進士,少年時差一點作了和珅的女婿,道光時官至戶部尚書、軍機大臣、協辦大學士,後因督東陵寶華峪工程不堅,革職戍黑龍江,後釋回,是四大名旦程硯秋的先人。所寫序款署“道光戊戌四月”,是道光十八年。阮元揚州人,乾隆五十一年進士,官至總督,大學士,享高壽,重宴鹿鳴。寫序時也是道光十八年。潘氏最出風頭的是潘世恩,乾隆五十八年中了狀元,和英和是同年,阮元比他早,是翰苑前輩。潘世恩字芝軒,號槐堂。潘世恩也官至大學士,軍機大臣,太子太傅。地位比英和還高。英和序中一開始就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