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岩寺在道光二十五年(1845)於“澗底建演戲樂樓一座”。即將樂樓建在山底下,與寺廟相對。從山上寺中看樂樓相當遙遠,總在1裏以上。建在這麼遠的地方,當然是迫於地形,在山上很難找到一處合適的開闊地,但在客觀上也使演戲“娛神”功能打了折扣,娛人卻落在了實處。其實,戲曲要脫離神廟走向獨立,往往有賴於這樣的契機。
現存樂樓坐南朝北,卷棚歇山頂三間,通麵闊8米,其中明間2.8米;通進深8.2米,其中後台3.6米。方磚墁地,階條石砌邊。灰脊筒瓦,前台翼角翹角明顯,宏闊漂亮。柱礎為鼓鏡礎,前簷角柱為石八棱柱,平柱為圓柱。明間移柱造。三間通置大額。前簷鬥栱共七,平身科每間一,均單下昂三踩,角科三縫,出45°斜昂。明間平身科出斜昂。耍頭刻雲紋、卷草、龍頭、象頭等,昂頭刻雲紋。山麵大額上各置鬥栱四。明間柱、額交結處施大雲龍雀替,次間大額與由額間雕麒麟圖案木橔,角柱外側亦掛雀替。通進深為四架梁對後雙步梁,再上層三架梁對後單步梁,兩層梁架間以柁橔、瓜柱相承。前三架梁和後單步梁上各承一根脊瓜柱,上以月梁承三條脊桁構成卷棚頂。前台歇山部分,施前後抹角梁,端頭相交,與四架梁形成略近正三角形。前抹角梁上,以老角梁、柁橔承踩步金梁,形成前台半歇山簷。前後台隔斷完整,當心為框中木板,兩側為檻牆、直欞檻窗。三麵觀,八字音壁上飾以“福”字。
現為增大演出麵積,將台基從前麵加寬,演戲時臨時搭棚,原樂樓則整體成為後台。
樂樓後台留有十多條舞台題記,為了解晚清以來香岩寺的演出活動提供了重要信息。
演出時間基本在農曆七月二十七到二十九三天。不同年份演出的劇目比較相近,所留劇目較全的都有“龍”字劇,如《回龍閣》、《九龍杯》、《串龍珠》,大概為取悅於龍神,也說明唱戲的主要目的是祈雨。來此演出的都是太原府境內的名班社,如坤梨園。第一條留有戲價,惜有闕文。寺裏存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重修香岩寺新建狐神行宮樂樓碑記》之碑陰,也有“同眾經理將帳目算明,戲錢五十千文”的記載。可作參考。
20世紀五六十年代這裏仍在演出傳統戲,有1951年和1962年的演出題記。開演時間分別在農曆七月二十八和八月二十七。其中1962年由太原市南城區晉劇團演出,劇目有《打金枝》、《黃鶴樓》、《投縣》、《算糧》、《登殿》、《界山□》、《九件衣》、《殺宮》、《花亭舍飯》、《乾坤帶》、《轅門斬子》、《蘆花》、《別母》、《調寇》,還有一劇目不確。
三、徘徊寺劇場與舞台題記分析
徘徊寺現存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重建總司聖母廟並新建樂亭碑文》,為筆者在清太原府屬一州十縣田野考察所新發現的鄉村神廟在明代修建戲台的代表性例證之一,對研究太原地區神廟劇場演變和戲曲發展曆史具有極珍貴的價值。碑文相關記載如下:
眾□謂其時享(闕文)不足以悅神心致降鑒也,又創建樂亭一所。寶殿雄峙於內,樂亭聳立於外。大勢嚴正,規模整飭。固神之靈亦人之誠(闕文)方之人仰瞻有地,而四境之人相與尊之敬之,無敢射。
此碑撰文者萬砥,《山西通誌》載其為萬曆三十四年(1606)丙午科舉人,太原右衛人。《四川通誌》記其“由舉人守漢州,時奢奠肆掠,砥督鄉勇禦戰,漢州得免”。功名地位均較高的萬砥以讚賞的語氣記述創建樂亭一事,可見其時士大夫階層對戲曲的接受程度。但另一方麵,從對太原地區較大量的考察了解,大部分神廟戲台始建於清代,尤以康乾時期為多。中兵村在當地是山區小村莊,從碑刻資料看,也沒有出現過富商、大宦、巨室,卻能在當地率先建起樂亭,令人驚歎,也使我們認識到推動戲曲發展的物質基礎以外的精神文化力量。再受啟發的是:從碑文對此事自然描述的語氣和劇場史的一般規律推斷,固定劇場尤其是“樂亭”這樣成熟式樣的舞台,一般總有其由臨時到固定、由簡到繁的發展過程。可能太原一帶明末戲曲活動頻繁普及,興建固定的磚木戲台已是瓜熟蒂落,但大量的演出仍是在臨時搭建的場所進行。
至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徘徊寺又對劇場進行了完善:
至聖誕之夜,燈燭之燦如晝,人馬之聲若雷,誠勝境哉!奈久經箕畢,金碧無光,且舊製狹小,男女何別!住持福位與鄉耆義匡等公議重修,寺廟分蓋前後,新添山門、兩廊,庶男女有別,風雨無虞。不上月餘,千金募就,新舊補闕,小大隘洪,男有棲而女有歇,避其雨而遮其風。
“新添山門、兩廊,庶男女有別”,當指男女觀眾要區分觀劇場地,一般而言,“兩廊”為女觀眾之席位。惜兩廊今已不存,故其形製已難究其詳。山門現存,三間,懸山頂,與左右耳房、鍾鼓樓共用0.8米高的磚壘壓闌石砌邊台基。山門柱為上木下石相接而成,覆盆礎。其南向、也就是麵向戲台一麵出廊,鬥栱七,鬥口跳,平身科耍頭刻作象頭。廊深2.3米,闊14.2米,此為可避風雨的部分,加上耳房、鍾鼓樓台基露明部分,則通闊24.3米,共有50.6平方米(鍾、鼓樓下破台基設通道各寬約1.15米)。因鍾、鼓樓下為偏門,在不影響出入交通的情況下,將山門一關,演劇時就是很好的看台。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舊誌、碑刻中對祀神演劇時“男女混雜”多持反對態度,認為“傷風敗俗”,故修建山門、兩廊的動因是為男女有別,這大概也是中國劇場功能完善的基本推動力之一,特別是在觀劇設施方麵。三是提議這種建設的竟是住持,這表明佛教人士對待戲曲態度的轉變,不僅接納,還開始主動地推動參與。
到清嘉慶七年(1802),對樂亭進行了徹底改建,現存《聖母廟重修後新建樂亭碑序》對此有詳細追述:
然廟宇俗舊,碧神光遠,然而樂亭不敷民情,不能上達。我徘徊寺舊有樂亭,不惟淺陋,而且偏倚,雖一年之獻戲,十人九谘嗟。住持德正、徒侄行潼不忍坐視,與鄉耆義敏等公議新建,聞之無不歡心,議之無不快口。
最後的結果是整體重建,即今天仍存的樂亭。
現存樂亭為前後台聯體建築。台基磚砌,寬11米,深8.1米,高0.95米。隻在前台兩角設階條石砌邊,上有卯痕,可能為文武場臨時搭棚撐杆用,這一帶有此習慣。前台卷棚歇山頂,後台為硬山頂,均為三間,但後台略寬於前台。前台通麵闊7.05米,後台通麵闊則為10米。前後台通進深6.75米,其中前台進深3.45米。前台簷柱高2.92米。灰脊灰瓦,正吻、垂獸、套獸皆存。前台明間前簷移柱造,麵闊3.85米;後簷柱未移,後人為加固增設輔柱。前簷角柱為底端0.18米高的石柱上接木柱,其餘均木柱,素鼓鏡礎。前簷明間置圓木大額,無平板枋;次間額小於明間,截麵為矩形,上置平板枋;山間則為由下而上額、枋、平板枋相疊。鬥栱前簷九,山麵東、西各四。均鬥口跳,耍頭為柱頭科雲紋,平身科刻作龍頭,角科又刻為象頭,出雕花翼栱。進深為五架梁,其中明間大梁前隅因移柱墊鬥栱置於大額上。五架梁上為四架梁,再上以雙脊瓜柱、月梁承雙脊桁、枋。其歇山結構為,前兩角各設抹角梁,其上逐次老角梁後尾、前金桁、踩步金梁搭交,踩步金梁後隅則由後金桁上加坡形木橔相承。設八字音壁,磚雕椽、鬥口跳鬥栱、垂花柱,飾以梅、菊、蓮等磚雕圖案。壁心龜背紋。後台與前台相接處之前簷柱均單設,其中平柱比角柱略向後縮移。五架梁上以柁墩承平梁,上以角背、脊瓜柱承脊桁、枋,並在脊瓜柱頭設槅架科固定脊桁。後簷牆和山牆主體土墼砌就,下肩磚砌。後簷牆當心設方窗采光。前後隔斷為木製,今人新補,當心設門一道四樘,橫陂上題“天光雲影”。樂亭至山門的距離為17.1米。
此次改建樂亭的原因是“不敷民情”,改建的重點是擴大後台。大概其時當地許多鄉村廟宇新建了漂亮的戲台,作為當年建戲台領先者的中兵村民,此時發現自己的樂亭又“淺陋”,又“偏倚”,即既不夠漂亮,也不夠寬敞,位置也不夠顯要,已經落伍,決心改建。這又透露出此時戲曲、特別是固定舞台在當地更加普及的信息。當然也有當地經濟的發展,戲台建設經驗特別是技術的積累,對舞台功能認識的深化,其他地區的影響,工匠隊伍的發展等。同時以梆子戲為主的戲曲本身的發展,也對演出空間、功能提出了新的要求。“不適應”與“可行性”共同推動完成了這次重建。此戲台造型漂亮,空間寬敞,功能完善,雕飾精美,確實達到了改建的目的。此次提議改建的又是住持,且是“不忍坐視”的急迫態度。
民國時樂亭稱為“萬相台”。
新建、改建樂亭的基本動因是“悅神心,致降鑒”。徘徊寺今天供奉的神靈有佛教神係的釋迦牟尼佛、田比蘆遮那佛、盧舍那佛、彌勒佛、觀音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道教神係的呂洞賓、雲霄、瓊霄、碧霄三娘娘及龍王等。而從碑刻看,樂亭是給聖母廟的“聖母”建的,兩次新建都是如此。明萬曆四十四年(1616)碑題為《重建總司聖母廟並新建樂亭碑文》,清嘉慶七年(1802)碑為《聖母廟重修後新建樂亭碑序》,沒提徘徊寺。特別是萬曆碑文,除附錄中有“本寺住持維萃、門徒方璽”及另兩位本寺僧人法號外,正文通篇都沒提到徘徊寺及其他有關佛教的信息。萬曆碑陰額有四隻鳳凰線刻圖。此“聖母”靈應非常,“惟茲聖母庇佑蒼黎,保全嬰孺,救災悍患,有功德於下土甚盛”。村裏人很有些自豪感:“禱之無有不靈,……豈如他鄉之神靈哉!”她的主要功能是送子,“餘鄉有聖母廟古會,千載求子者於斯,祈孫者於斯”。這位聖母到底是誰?是否今日所奉之“三霄”聖母,已不好判斷,隻知她的誕辰是農曆四月十八,聖母古廟會就是此日。而現今“三霄”聖母居於配殿,不合神廟的一般體製,坐西朝東與樂亭也不相對應。筆者判斷,頭進院正殿即今觀音殿可能是原來的聖母殿。
徘徊寺在明代萬曆四十三年(1615)建成樂亭前,應該有較長時間的演劇祀神曆史。按理,劇場總是應戲曲演出的需要而生,即樂亭的建立一定滯後於戲曲活動的出現。
清乾隆時,“至聖誕之夜,燈燭之燦如晝,人馬之聲若雷,誠勝境哉!”雖未明言此為祀神演劇,但最起碼包括了戲曲演出的熱鬧情景。嘉慶年間剛建好樂亭後的第一次演出,即開光獻戲,“但見梨園子弟吹竹彈絲,聲聞於天;楚國名卿手舞足蹈,綽有餘地。演武於湯,有光仰之,又東裏減色,白雪陽春,不嚐和寡,皋鳥肆旻,可以止觀淮渭,人樂而神不歡乎?”此次花費戲錢一百零二千零六十九文,和蓋樂亭買木料的花費一百十二千四百四十文差不多。
樂亭後台保留了從清末光緒年間到民國及解放初期大量的題記。經整理達33條,可謂戲曲演出之寶庫。
就殘留的12條題記看,光緒年間聖母廟的演出活動無疑非常頻繁。其演出習俗一般一年一次,有時一年兩次,如光緒三十一年(1905)。每次演出一般三天,分首日、正日、末日。涉及的農曆月份有四月(2次)、六月(2次)、七月(2次)、九月(2次),這僅是對月份比較明確的幾條題記的統計。這些月份在當地都是相對農閑而又不寒冷的季節。其中提到的戲曲班社有崞縣小綿翠園、太穀福慶園、晉省保盛園、省城福梨園、太穀縣仁積園、忻州陳梨園、太穀三錦宜園和喜□園、同梨園、長勝園等,這些班社既有陽曲縣周邊之省城、太穀、忻州的,也有較遠之崞縣(今原平市)的。除崞縣小綿翠園、忻州陳梨園難以確定外,其餘基本應是晉劇班社。有關晉劇班社,見於記載的主要有《中國戲曲誌·山西卷》、《晉劇百年史話》、《太原戲劇史》、《山右戲曲雜記》,這些班社4本著作均未見記載,可作晉劇班社史的補充。提到的劇目可辨認者有《雙鎖(山)》、《忠報國》、《天門鎮》、《金沙灘》、《國公園》、《十王府》、《串龍珠》、《回龍閣》、《採(彩)樓記》、《斬子》、《殺江》、《采桑》、《打宮門》、《沜(汴)梁園》、《琵琶記》、《大嬸》、《蘆花》、《回荊州》、《快活林》、《三上橋(轎)》、《日月圖》、《令鳳裙》、《無底洞》、《廟中會》、《火炎(焰)駒》、《三義□(圖)》、《教子》、《殺狗》、《換花》、《放牛》、《寶蓮燈》、《長阪坡》、《牧羊圈》、《分(鋒)箭頭》等34個,其中《大嬸》、《國公園》、《令鳳裙》、《十王府》等4個劇目內容不詳。記錄的演職員有喜□園班班主紅菊花,長勝園正旦生得隻、正旦二玉□、大黑忻隻□、二黑趙玉黑、二紅二小黑、醜□根心紅、老旦二貸紅、小旦玉林紅、武旦福湧紅,仁積園大衣箱南天窯。
光緒年間,正是清朝內外交困,國家、民族陷入深重災難的時候,也是列強敲詐下民不聊生的時期,但內地鄉村生活仍保持其固有的節奏與方式。在鄉村,戲曲作為最主要的娛樂,神廟活動作為最基本的公共生活,不但頑強地堅持著,還走向繁榮。
民國時期,戲曲活動仍盡力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