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3 / 3)

蚡冒滿臉含笑,左右而言他,說:“歐愛卿,寡人托你關護曲卿,不知曲卿近日病體如何?”

歐古崢脖子一擰,隻得答道:“曲大夫乃微臣兄弟,臣自當竭心盡力。不勞主上多慮,不日將可康複了。”

蚡冒:“曲卿有功於國,寡人不會忘記。”

歐古崢:“國主,微臣有本要奏。城頭警鼓乃先王所設,為的是防國家之萬一。國君無事擊鼓,就是將國家安危等同兒戲,請國君引以為戒。”

蚡冒:“寡人醉酒,一時貿然,有卿說的那麼嚴重嗎?”

歐古崢:“昔周幽王烽火戲諸侯,才有犬戎之亂,京師被毀,王朝東遷。警鼓之事雖小,失去民心為大。若民無信守,召之不來,來之不戰,國家焉存?”

蚡冒:“愛卿,寡人知錯,還不行嗎?”

歐古崢:“微臣還有本奏。”

蚡冒歎了口氣:“愛卿還有何本?”

歐古崢:“微臣懇請國主,遣散優伶,罷免伯玄,一心治理國事,遠小人而親君子,否則國將不國了!”

蚡冒聽得很不順耳了,一種厭煩之意油然而生,沉下臉來,說:“依卿之意,寡人隻能天天坐在朝堂之上,日日處理國家大事,像塊木頭般隻聽你們這些賢臣的治國之道。那寡人還是個國君嗎?”

歐古崢躬身長揖,說:“國君既說出如此話來,微臣還有何言?恕臣昏憒、老邁,就請把臣放歸山林吧!”

蚡冒由煩而惱,說:“歐愛卿這是何意?寡人治國,雖不及聖明之君,卻也不昏不憒,縱然無所建樹,卻也未曾愧對先祖。卿視寡君又是何等之君?”

歐古崢:“國主曾記當年結義嗎?國君年長,江岫最少。那時我主,意氣風發,胸懷壯誌,我弟兄是何等崇敬?故而江岫別老母妻兒,微臣拋家棄業,前來輔佐。豈知陘濕戰後,至今消沉,國主難道忘了昔日的豪情嗎?”

伯玄躬身說:“國主,微臣有一言,不得不說。”

蚡冒:“愛卿請講。”

伯玄:“七情六欲,人之性也。喜怒哀樂,性之本也。歐大夫難道就是天外之人,沒有人的本性嗎?國主為國操勞,嘔心瀝血,難道不應該有個人的生活情趣,打造自己生活的小天地嗎?”

蚡冒心裏憋著一肚子不舒服,但又不好發作,忍了忍,說:“二位受卿說的各有道理,容寡人三思。散朝吧!”

歐古崢心中更不是滋味,出了王城,始終被一種思維所困惑。嚴格地說,現在的囯君並非一個無所作為的人,但陘濕戰後,逐漸消沉,貪圖安逸,疏懶起來了。盡管他還不是一個昏君,一個無道之君,但若“貪安圖逸”足以毀去多少夢想和追求?數年來不思進取,無所作為,消磨了多年寶貴的歲月!時至今日,恐怕九牛也難以拉回。看來,從此也再難求報國之門了。那麼,自己又何去何從呢……

他無法排解自己,更難做出決斷,茫然地順著大街,垂頭喪氣地想著心思,腳下也不知走向何處,家仆隻得緊隨其後。走過幾條大街,家仆突然說:“老爺,到了曲大夫門前了!”他一驚,信步而入。

曲江岫已經病體痊愈,隻需調養幾日,聽說古崢來訪,慌忙迎出門外。

兄弟一番寒暄,很快話入正題。

歐古崢:“賢弟貴體痊愈,為兄在國中就多一個幫襯了。”

曲江岫:“兄長在君前難道不是一言九鼎嗎?”

歐古崢長歎一聲:“賢弟臥床數月,怎知昨是今非。而今君主寵佞臣,養優人,整日酒中買醉,歌舞場中尋樂,哪裏還聽得為兄一句話啊!”

曲江岫:“怪得兄長數日前曾說,要與小弟回曲江,侍奉老母去呢!”

歐古崢又是一聲長歎!

曲江岫:“兄長願聽小弟一言嗎?”

歐古崢一拍腦門兒:“唉!放著賢弟一個大智者,為兄卻在作繭自縛!賢弟快快講來。”

曲江岫:“當今天下,雖王室衰微,諸侯仍得尊為天子。秦文、鄭武、晉昭、齊莊,哪個不俯首稱臣?天時未到啊!楚據荊山一隅,百年沉寂,不僅是形勢使然,更乏雄才大略之君。蚡冒才不過中人,誌不過平平,能比秦文、鄭武嗎?陘濕一戰,不僅暴露了蚡冒的懦弱、寡斷,更凸顯了我楚國勢的不足。假若天朝興師,諸侯加兵,問罪荊楚,兄長以為能保江山社稷不被殘破嗎?所以,楚人還隻有待時而已。蚡冒仍以先君韜光養晦之策,應該說並非有錯啊。”

歐古崢如夢方醒,讚道:“賢弟果然是智者,言之有理!”

“兄台過獎了!”

“這麼說,蚡冒還不是個糊凃人?”

“至少,可以這麼說。”

“那麼,你我兄弟,該如何呢?”

“辭官、回鄉、孝敬老母去!”

歐古崢又是一聲長歎!

……

蚡冒果然並不糊塗。數日後歐、曲遞上辭呈,他便清楚地知道,不可留、不必留、也留不住。於是親送十裏,賜二人良田百頃,黃金百鎰,灑淚而別。

§§第八章 鬥穀於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