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3)

陘濕一戰,蚡冒自以為足可功垂後世,很有點自得,剛剛返回荊楚,得知夫人有孕,蚡冒自然喜出望外,便天天守住夫人,數日不理國政。歐古崢看他不過,當麵諫道:“囯主當以國事為重,豈能天天守住後宮?”

蚡冒笑道:“寡人取陘濕,已足慰天下。四十歲方得子,今生足矣,更有何求?”

歐古崢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數月後即生了一個兒子,麵如薄粉,膚若脂玉,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猶如神童轉世。蚡冒視若掌上明珠,立為世子。

漸漸地,蚡冒養成了三大嗜好:嗜酒、遊獵、養優人。

原來楚地自古盛產美酒。由於山川秀麗並多甘洌清泉,而楚地所產糯稻,是一種美味的稻米,加傳統工藝,釀出酒來清、醇、香、甜,入口綿軟,當地稱為“米酒”,蚡冒自幼愛喝這種酒。陘濕之戰,隆冬深入陘濕,使他內感風寒,於是這種酒成了良藥。豈知他飲而成性,每日飲之必醉,不醉不休。

蚡冒整日昏昏,群臣多諫,特別是歐、曲二人,整天在他耳邊聒噪,使他難得安靜。於是便常常出外遊獵,數日不歸。

丹陽城外六十裏,有處朱家灣,住著朱姓大戶,家資萬貫,良田千頃。朱氏弟兄三人,伯玄為長,因家大業大,每日縱情聲色,特養一班優人,舞蹈雜耍、散曲優伶、插科打諢、鼓樂歌班,應有盡有。方圓十裏,人稱之“樂莊”。

蚡冒因尋耳根清靜,外出遊獵,偏偏數日未獲,反在山中迷路,過了幾天孤寂日子,隻得匆匆而歸。傍晚時分來到朱家灣,猛然一陣絲竹之聲傳來,使他耳目一新,精神一振!忙傳:“停住車駕!”

數日的孤寂,已使他煩悶難耐,問道:“此地何處?哪來的絲竹之聲?”

侍者:“稟國君,此地朱家灣,人稱”樂莊。

蚡冒:“何以稱為樂莊?莊主何人?”

侍者:“據奴才所知,莊主是弟兄三人,因皆喜聲樂、優伶、百技之術,天天歌舞演藝不斷,故稱樂莊,遠近有名。”

蚡冒大喜,即傳旨入莊,拜會莊主。

“樂莊”莊主伯玄,是個久經世麵的人,聽說國君駕到,慌忙大開莊門,迎接佳賓。笫一撥出迎的是二三十人的樂隊,吹、拉、彈、奏,曲調悠揚,輕重相宜,悅耳動人。第二撥出迎的是二十多名舞女,猶如春風揚柳,花枝招展,柔情萬種。第三撥出迎的是歌妓優伶,裝扮成古今人物,惟妙惟肖,撩逗人心。第四撥出迎的是舞獅、彩船,更為熱烈歡騰,喜氣洋洋,令人振奮。轉瞬間蚡冒忘了一切疲憊和憂愁,開懷暢笑。不一刻,莊主大禮迎進莊內,擺酒接風,歌舞盛宴相待。

數日間,蚡冒天天醉酒,夜夜歌舞,樂以忘憂。特別是伶人感人至深的演技,一顰一笑都把他帶進了夢幻般的奇境。優人更是妙趣橫生,插科打諢、喜笑怒罵、或歌或舞,妙語連珠,使蚡冒感到從未有過的放鬆和開心。

伯玄雖已五十開外,由於擅長養生之道,看上去不過四十許人。而且思維靈活,知識麵很寬。通音律、善辭章、知百藝,而且金石、古玩無一不精。加上善解人意,阿諛奉迎,是個極討人喜歡的人。每日間,伯玄總是侍奉左右,而且談吐風雅,言辭清新,深得蚡冒賞識。

數日過去,蚡冒自知不可不歸了。伯玄兄弟送國君於莊外,蚡冒依依惜別,不忍離去。伯玄另贈優伶二人、百技二人並玉璧一雙,蚡冒賜伯玄為大夫。回城後不日便召進王宮,隨時侍奉左右。

伯玄果然不同凡響,未及數月便組建了一班歌、舞、演、唱,百技、雜耍的演藝班,蚡冒專設一宮,得以夜夜笙歌,天天宴飲,伯玄也成了蚡冒最信任的寵臣。而楚國的一班良臣則都憂急如焚了。

曲江岫已經數日夜難成寐,兩眼直瞪瞪地盯住天花板。實在說,這天花板實在沒有啥看頭。既無粉飾,更無彩繪,不過是在檁木上釘上了木條,塗上了一層白堊而已,那上麵已裂開了幾條淺紋,而且各自的走向所構成的圖形,他已經也充分發揮了想象,再多看也產生不了新意。但他不得不看,而且還要天天看。

他已經臥床數月,自陘濕戰後,蚡冒幾乎已經忘記了這個昔日的朋友。當年年輕的時候,夷陵相會,偶然相識這位荊楚公子,那時的青年,意氣風發,胸懷大誌,相聚一席談,很快為知己。於是應友人歐古崢之邀,同來丹陽,共同輔佐,總望造就一番大業,豈料今日竟然很快就不知不覺地畫上了句號。

仆人端來一碗熱湯,小心地說:“老爺,您喝口熱湯吧。”

他勉力掙紮而起,坐在床頭,問道:“近日國中有何大事?為何歐大夫也多日未見?”

仆人:“剛才歐大人來信,少時就來探望大人。”

曲江岫點了點頭,又陷入了深思……

他出生在峽江一個貧困之家,八歲喪父,靠母親拉扯成人,而家門因嫌其貧,斷其來往。他孤苦伶仃,發憤讀書,並養成了孤傲的個姓。二十歲周遊列國,結識荊楚名士歐古崢,二人誌趣相投,成為知交。陘濕之戰,蚡冒封二人食大夫邑,位正卿。但曲江岫不忍傷民,所取甚微。加之是個大孝子,每有賞賜,必敬老母。故而十分清苦,家中隻有一主二仆,日子過得十分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