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年,魏征尖銳地指出,世民在“威加海外,萬國來朝,倉廩日積,土地日廣”的勝利聲中,“道德未益厚,仁義未益博”,“雖有善始之勤,未睹克終之美。”具體地說,“昔貞觀之始,乃聞善驚歎”,到貞觀八、九年間,“猶悅以從諫”,但“自茲厥後,漸惡直言,雖或勉強有所容,非複曩時之豁如。”甚至“謂同心者為擅權,謂忠讜者為誹謗”,致使“便佞之徒,肆其巧辯”,“正臣不得盡其語”,說明缺點首先在納諫和用人方麵有所暴露。
世民缺點的大暴露,主要是在貞觀十年左右,所以這幾年侍臣們連續批評這種不良趨勢。貞觀十三年,魏征奏上他那篇古今聞名的《十漸》,對皇帝展開了全麵的批評,就是由於這種趨勢已相當嚴重。才引發的。在這篇奏疏中,雖然指出了十個方麵不能克終盡三美的情況,但歸納起來,主要表現為以下三個方麵:首先,生活上“意在奢縱,忽忘卑儉”,追求珍奇,“不得專心治道”;其次,在用人方麵,對君子“敬而遠之”,對小人“狎而近之”,對臣下“兜為臧否”,於是“使守道者日疏,幹求者日進”;最後,在納諫方麵“欲有所為,皆取遂意,縱或折情從諫,終是不能忘懷”,臣下“欲言則顏色不接”,阻礙了下情上達。魏征認為,產生這幾個方麵的缺點,根源在於:“頃年已來,微有矜放,恃功業之大,意蔑前王,負聖智之明,心輕當代。
此傲之長也。”這個“傲文”字可以說是抓得很準,打中了要害。
魏征曾在《十漸疏工》中指責李世民“出言而莫已逆,所為而人必從”,就是一種絕對君權的具體表現。處於這樣的地位而思想發生變化,符合存三在決定意識的規律。因而世民也跳不出這樣的邏輯。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皇位終身製所引起的不良後果。即使品質再高、修養再好的人,也必然會變得不再習慣於聽逆耳的諫諍,不再願意儉樸自持,個人品格中的某些消極因素自然就因此得到了滋長的土壤。基於上述原因,世民晚年在政治上酬每況愈下,不能過多地責怪他個人,主要應該由專製主義和皇位終身製來負責。
當我們強調李世民晚年在政治上走下坡路的時候,必須同時指出,盡管他的缺點暴露得越來越全麵,越來越嚴重,但即令在垂暮之年,他的優點仍然占了主要地位,這些消極麵隻占從屬地位。譬如對魏征《十漸疏》那樣尖銳的批評,也還能夠表示接受,並因此疏賜魏征黃金十斤。廄馬,以示鼓勵。
不僅如此,世民還把《十漸疏》“列為屏障,朝夕瞻仰。”即令到貞觀十七年,還因高季輔上疏陳得失賜以鍾乳一劑,並對他說:“卿進藥石之言,故以藥石相報。”世民在臨終前一年,還因徐充容上疏進諫而“甚善其言,特加優賜甚厚。”在用人方麵,直至貞觀之末,忠臣、良臣、直臣仍然占絕大多數,明顯地奸佞是極個別的。所建玉華宮雖然被批評為奢縱,但興建時“務從儉約”,說明生活上的腐化也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由此可見,李世民雖然在晚年有每況愈下的不良趨勢,但他終歸是清醒的,這種一以貫底的英明使他沒有發生質的轉化,即使在臨終的前夕,積極的方麵仍然是第一位的,消極因素並未取得支配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