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恃才,莫自量。”——李世民
恃才自傲者招致殺身之禍已是屢見不鮮。而恃才自傲之君將致何禍?李世民晚年的這種深深憂慮,再次證明他真不愧為亙古明帝,李世民才略絕倫,功業蓋世,他是大唐的驕傲與自豪。然而,再傑出的天子終究是人之子,天子之過,自知之明,摧人奮悟,亦不失其英挺卓犖。
世民即位後曾問侍臣:“帝王之業,草創與守成孰難?”房玄齡說:“草創為難。”魏征卻曰:“帝王之起,必承衰亂,覆彼昏狡,百姓樂推,四海歸命,天授人與,乃不為難。然既得之後,誌趣驕逸,百姓欲靜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殘而侈務不息,國之衰弊,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則難。”
對於這兩種意見,世民巧妙地加以折衷:“玄齡昔從我定天下,備嚐艱苦,出萬死而遇一生,所以見草創之難也。魏征與我安天下,慮生驕逸之端,必踐危亡之地,所以見守成之難也。今草創之難,既已往矣;守成之難者,當思與公等慎之。”
我們不打算在這裏探討創業和守成孰難的問題,隻想分析一下守成不易的關鍵究竟在哪裏。從世民與魏征之間的一問一答可以看出,皇帝是否由“驕”而“逸”,也就是放鬆對自己的要求而走下坡路,是問題的要害所在。魏征曾就此點進一步加以發揮:“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憂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實繁,能克終者蓋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昔取之而有餘,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誌,則縱情以傲物竭誠則胡越為一體,傲物則骨肉為行路。”
實際上,功成而“德衰”的主要表現還不僅僅在於“傲物”,即表現在君臣關係方麵,更重要的是政治上全麵走向蛻化。
縱觀貞觀一朝,皇帝也好,大臣也好,“慎終如始”,“有始有終”,幾乎是廟堂之上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魏征、岑文本、王矽一再以此相戒諫,連世民本人也反複地說:“安不忘危,治不忘亂,雖知今日無事,亦須思其終始。”
“自古人君為善者,多不能堅守其事。……朕所以不敢恃天下之安,每思危亡自戒懼,用保其終。”
這樣的議論在《貞觀政要》一書中連篇累牘,確實反映能否做到這一點,在當時是擺在世民麵前的一個嚴肅的課題。
從道理上認識,或者說在口頭上承認,是一回事;真正把這一原則貫徹到行動中去,堅持到底,就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了。世民的政治生活和行動每況愈下,就生動地說明了此點。
貞觀六年,群臣勸世民行封禪之禮,魏征持反對意見,世民連連逼問魏征:“朕功不高耶?”“德未厚耶?”“年穀未登耶?”
“華夏未安耶?”“遠夷未慕耶?”魏征承認皇帝在這些方麵確實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但同時卻指出:“陛下功高矣,民未懷惠;德厚矣,漢未旁流;華夏安矣,未足以供事;遠夷慕矣,無以供其求;符瑞雖臻,而廚羅猶密;積歲豐稔,而倉廩尚虛。此臣所以竊謂未可。”從君臣的問答可以看出,世民此時已經產生了自滿情緒,因而陶醉在勝利和成功之中,忽略了不足之處。這種情緒正是促使他走下坡路的思想基礎。登上皇位剛剛六年,世民就已經有些飄飄然了,時間越久,這種情緒越滋長,因而政治上下滑的速度也就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