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人江湖
“師父——”
君生陌渾身一顫,水裏快上鉤的魚刹那間也被嚇跑。“可惜了……誒……”正歎息著,一本掉頁的《傷寒雜病論》不偏不倚砸在跟前。
“師父!我不想再看這本書了!”少女一屁股坐在《傷寒雜病論》上,氣鼓鼓地看著淡然自若的君生陌。“您總是讓我研習這個!研習這個!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讀的!”
君生陌搖了搖頭,問道:“辨瘀血吐衄下血瘡癰病脈證並治,你給我說來聽聽。”
“病人胸滿、唇痿、舌青、口燥,但欲嗽水,不欲咽,無寒熱,脈微大來遲,腹不滿,其言我滿,此為有瘀血。病人如有熱狀,煩滿,口幹燥而渴,其脈反無熱,此為陰伏,是瘀血也,當下之,宜下瘀血湯;膈間停留瘀血,若吐血色黑者,桔梗湯主之;吐血不止者,柏葉湯主之;黃土湯亦主之;心氣不足,吐血,若衄血者,瀉心湯主之;下血,先便而後血者,此遠血也,黃土湯主之;下血,先血而便者,此近血也,赤豆當歸散主之……”少女搖頭晃腦一口氣說個不停。
君生陌側過頭繼續道,“論背書嘛,是個人都會的。傷暑肺先受之,肺為氣府,暑傷元氣,寸口脈弱,口渴,汗出,神昏,氣短……應當如何?”
少女想也不想,“竹葉石膏湯主之。”
“現在去熬藥湯,光會背書可成不了大夫。”君生陌抬手,示意她趕緊走。
少女坐著不動,“師父您不是醫仙麼,普普通通一個竹葉石膏湯還要長瑨去麼?來來來,徒弟告訴您,竹葉兩把,粳米半升,半夏半升,洗,石膏一斤,人參三兩,麥門冬一升,甘草二兩,炙,右七味,以水一鬥,先煮六味,取六升,去滓,納粳米,煮取米熟,湯成,溫服一升,日三服。別說是竹葉石膏湯,就連人參雞湯長瑨都給您煮了不下百回了!”
君生陌額頭冒出一滴汗,卷起衣袖,抬手一揮,“去去去給為師倒杯茶來。”君長瑨順勢抓住君生陌白皙的手腕,兩指一搭。
“呀,師父,您莫不是得了中暍?”君長瑨把頭往君生陌眼前一伸,一雙粲若星河的眼睛掃視著萬年不衰的君生陌的臉。“醫仙也會生病?等徒兒煮了白虎加人參黃連阿膠湯來。知母六兩,石膏一斤,碎,棉裹,甘草二兩,炙,粳米六合,人參五兩,黃連三兩,阿膠二兩……”君長瑨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往五味堂走。
君生陌差點眼前一片漆黑,一口氣沒上來,“站住……人參五兩是想要為師噴血而亡麼?!”
“那應當是幾兩……啊,是三兩。”君長瑨回頭一笑,“失誤!失誤!”
醫仙翻了個白眼又差點沒翻回來,那個叫恨鐵不成鋼啊!順手一揮,可憐的《傷寒雜病論》又飛回到了君長瑨的手裏。
“師父……”少女神情楚楚可憐。
“……滾。”白衣男子咬牙閉眼,他若是此刻有把菜刀,大抵能輕鬆不少啊。當年也是自己眼瞎心盲,竟然覺得此女根骨奇特,適合學醫救人,將來繼承醫仙衣缽(等她也成仙了再說)……現在想來是在太過天真爛漫……
話說自慕容郅將長瑨托付於君生陌後已經過去了十四年,因為鳳乃大撫國姓,後來君生陌為給長瑨避嫌,也隻好將就給改成君長瑨了。
十四年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倒也是一眨眼一睜眼之間從指縫間流走了。
君長瑨模樣長成,在君生陌看來的確是有蘇昶卿的影子,但是那潑婦性格,也不知她是從哪裏學來。要說遺傳吧,這昶卿是溫婉到極致的女子,雖說是曾是千金樓門下弟子,但真正殺過的人也是沒有幾個的;若是她生父鳳定靖那是更加不可能了,鳳定靖雖自幼被封為太子,但終其一生不曾有過手足相殘爭奪皇位之心——這也正是被奸人利用篡奪其位的原因吧。鳳定靖文采翩翩風姿儒雅,天下皆知……如今的君長瑨……君生陌不禁歎氣,她若是一輩子這副男子舉止,這天下哪還有男子敢娶她——難不成為師要養她一輩子?想想都覺得可怕……
息穀雖大,但若要說實實在在的人卻隻有君生陌君長瑨兩個,君長瑨的玩伴就是那穀裏的蛇蟲鼠蟻,還有君生陌用藥魂做的兩個不能說話的小藥童阿藥和阿童。
外麵江湖遼闊,有受了傷的江湖俠客來君居堂求藥,自然也有對君生陌心生向往的女子跨越千山萬水隻為來見君生陌一麵。隻不過他們見到的大多都隻是藥童還有君長瑨罷了。
君居堂從不給外人白白治病,必定要拿醫者所想要的東西交換,君生陌不露麵治病,求藥者自然也就不會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而君長瑨的要求是何等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