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遇(1 / 3)

不知何時被凍壞的芭蕉也長出了新芽,冰封的犁橇也露出寒芒,布穀鳥也將春來報,不若歸去。挨過了寒冬,老支書終究沒能看到杜鵑染紅山穀,在春天逝去,經曆完人世間的悲喜,他終於脫去煩惱,歸去了。

入土那天,舉村縞素,他四個子女都來送行,戴青山哭了,戴青天也哭了,還有半個身子埋入黃土感同身受的老人哭了,他的子女沒哭,各懷鬼胎。老支書孑然一身,但好歹有些積蓄,如今人剛入土,四個子女卻在他的墳前算計,女兒雖然遠嫁他鄉,卻據理力爭,不比誰孝順,比誰先回來操辦後事,他的兒子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與他姐姐妹妹爭得麵紅耳赤。人走茶涼,世事難料,老支書又豈能料到他走後竟是這般光景,若他知道,也不知會不會從棺材裏跳出來。

各人自掃門前雪,看熱鬧的村民也都散了,仿佛司空見慣。

一把手二把手走在我前麵,竊竊私語,我摸了摸口袋,掏出煙點上,我已經很少抽煙了,但還是會隨身帶著,或許是習慣了口袋裏有東西揣著,我抽著煙,慢慢走著,手機響起,是萬瑩瑩,我苦笑,接了起來。

“黎洪,你躲哪裏去了?趕緊給我滾出來!”

我一笑:“我何必躲?”

“我現在就在你們學校,鬼影子都沒有,你識相點趕緊滾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恨驚異,不是驚異她為何來找我,也不是驚異她為何知道我工作的學校,而是驚異她竟然沒有說一個髒字,與我印象中的萬瑩瑩似乎有了本質性的差別,與那個用髒話問候他人的萬瑩瑩無法聯係在一起,她來找我,隻有興師問罪,所以她的客氣反而令我生疑。

然而看到她的時候,便釋懷了,她身邊有一人,清揚婉兮,眉如翠羽,膚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我衝她微笑,她回以靦腆的笑,記得戰國楚?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有雲,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此句甚妙。

萬瑩瑩冷哼一聲,惡狠狠道:“黎洪,你跟我來,我有話說。”我對她身邊人報以歉意,便隨萬瑩瑩走去,初春的風微涼。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她滿口髒話,滿嘴的先祖長輩,我淡淡地聽著,不嗔不怒,待她說得口幹舌燥,我問:“罵爽了?”

她一愣,又開始罵我,語言於我何損?若我怒了,是否是我心不夠堅定?我說:“你如果罵夠了,先說找我幹嘛。”

她冷笑,我亦可以理解為苦笑,罵街的最佳應付手段並非對罵,而是不為所動,毛爺爺說過敵進我退。她說我當初保證不說,但現在老萬知道了,作何解釋!我答,我不說,你能管住別人不說。她沉默,我咄咄逼人,敵退我進,我將從同事口中聽來的八卦據實以告,她悲泣。

悲泣化作抽噎,我歎息,說,“別哭了,走吧。”她嗯了一聲,擦幹淚,認真抹了抹臉,妝已花,我問:“你同學?”她說是,不是雞,我說我知道。她忽然笑了,笑得很壞,我問她笑什麼,她說“我跟她說你是我男朋友,甩了我,讓她陪我來找你,你卻好像喜歡她。”我說沒事。她嗬嗬傻笑,說追她的人太多,我沒勝算。我沒說話,她說要是早點遇到我就好了,或許她就不會去做雞,我說現在退出也不晚,她沉默。

她同學在操場踱著步,很可愛,見我們回來,先是一喜,然後看萬瑩瑩哭過,但臉上掛著笑,她也笑了,很暖。我提議去我宿舍坐會,喝點水,萬瑩瑩說,上了年紀的就知道喝水。我看向她,她衝我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我想說些什麼,至少跟她說點什麼,但我不知道說什麼,我怕一開口,唐突了,我欲言又止的樣子被萬瑩瑩看在眼裏,萬瑩瑩戳了我一下,在她麵前顯得有些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