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緣滅(2 / 2)

經過這事,我與老萬的關係算是徹底鬧僵了,沒有任何挽回餘地,我雖一直秉承萬事留一線的原則,然而老萬卻再一次觸碰我的底線,這種人,不見也罷,我也懶得解釋了。

不知誰在敲打我窗,或是那風雪,不知誰在輕敲我門,或是有客來,我開門,冷風灌入,燈被我身子遮住,看不清來人,我錯開一步,見是個陌生人,滿麵風霜,眼神有些冷漠,我心生警覺,問何事,他說夜行至此,迷了方向,見此處有光,想來借宿。我不動聲色,暗暗留心觀察,此人一身輕鬆,不似遠行客,頭發油膩甚至沾了些蜘蛛網,亦不像從道上行來,棉襖襤褸,似樹枝多有刮蹭,大棉褲在膝蓋處處有些暗黑色汙點,不似雪泥。我幾乎便要驚叫出聲,但我忍住了,我笑了笑,“遠來是客,請進!”忙把他讓了進來。

他不善言辭,隻說是奔親戚走錯了方向,我心有掛礙,不敢過多交談,免得漏了行跡,反而深陷險地,我想通風報信,然而雪夜喚人與何處?雖有手機在手,我焉敢明目張膽置自己於死地,我忽然發現雖然我在暗處,卻仿佛處處受製,雖然他在明處,卻悠閑自得,喝著茶水,磕著瓜子,而我,束手束腳,竟是生不出半點急智。

他愈發悠閑我便愈發焦躁,我甚至恨不得拍案而起,以一根鋼筆將他刺於其下,方顯出我黎某人的本事,然而看他脖子後方凸起的斜方肌,再想想我這瘦弱的小身板,我感覺打消了這個冒險的想法,我想裝的很鎮定,但我拿書的手竟有些僵硬,我想,我眼角此刻說不定也在突突直跳,我看了眼時間,近十一點了,為了不暴露,我說,時候不早了,睡覺吧。

他說好,我說我打個地鋪,你睡床上吧,他說也好,我地鋪鋪好,他衝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還是讓我還是睡床上,我與他再推辭一番,他終於拗不過我,答應睡到床上,我說你把衣服脫了睡吧,我再給你條棉被,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說好,然後把身上衣服脫了,隻剩一條褲衩鑽進被窩,我熄燈睡下,暗夜無聲。忽聽窸窸窣窣,我心中一緊,莫非他準備趁黑暗動手?我在觀察他,他亦是在暗暗觀察我,若是被他瞧破,我可能凶多吉少。

他說,這外麵真吵,砰砰砰砰的老響,我說窗戶壞了,用桌子擋著的,他說哦。又無話,我便這般睜著眼,努力想在黑暗中能看清一點點依靠,然而徒勞無功,我數著時間,心弦緊繃,我想就這般相安無事睡到天亮,然後他走了,我活下來,但我卻又掙紮,萬一他真走了,我便放走了一個可能找到袁芳的唯一機會,又或者他從此逃出圍捕,那這世上便又多了一個逍遙法外之人,我還在擔心萬一他不放心我,準備弄死我,我又該如何自保。我心中矛盾掙紮,正義感與求生欲望相互衝撞,結果兩敗俱傷,我說服不了自己冒險也戰勝不了僅存的一絲僥幸,而他,卻打起了呼嚕,呼嚕聲中,我漸漸平靜下來,因為我似乎發現我不用再擔心如何活下去了。

呼嚕聲震天動地,似乎將風雪聲也掩蓋了,我在黑暗中不停的思索,眼睛似乎也能看清些輪廓,我似乎在黑暗中尋找到了一點光明,然而可能這光明隻是我的臆想。他砸吧著嘴翻了個身,不一會,呼嚕聲又響起。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作為一個南方小城,第一次見到鵝毛大雪,第一次體驗到零下二十度,我仿佛山神廟中的林衝,風蕭蕭兮,這也可能是我的最後一個冬天,人的一生會麵臨很多抉擇,不是生與死,而是對與錯,有時也無關對錯,而求一心安,如果錯過了,我可能在餘生中懺悔,如果失敗了,我也沒有機會去後悔我此刻的決定,為了後半生的心安,我決定舉起手中的銀槍。

我悄然起身,拽住床上的棉被,在黑暗中,我將一切看得那麼清晰透亮,我似乎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我吸氣、撤步,一氣嗬成,厚重的棉被在空中飛舞,我旋轉,衝刺,砰的一聲,堵在窗口的課桌飛了出去,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轟然落地,濺起一簇雪花,如仙女落凡塵。冷風倒灌,零下二十餘度的空氣麻木了我的臉,平息了我狂亂的心,床上的人抱臂鼠竄,那是徹骨的嚴寒,而我與他的差別在於,他在裸睡,而我,和衣而眠。

寒冷,讓人絕望,想要尋求一絲絲溫暖,他慌不擇路,而我,掌控一切,他滾落地上,想將地上的被子裹到自己身上,我一腳踩住,他哀嚎呼喊,我冷笑不語,這是我的世界,一切由我主宰,他懺悔求饒,我沉默以對,待他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氣裏漸漸冰冷麻木,而我因為興奮而汗透全身之時,我像個施虐者一般,將他雙手在身後牢牢捆住,然後捆住他的雙腿,將他牢牢捆在椅子上,我知道我贏了,贏得如此徹底,以至於我竟有些沾沾自喜,他求我給他蓋床被子,我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賞賜給他一床被子,我趾高氣昂,在風雪中撥通了派出所的電話,叫醒了猶在沉睡的二把手。

袁芳被殺害了,屍骨在山後被找了出來,殘缺不全,逃犯以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結束了一個年僅十三歲的生命,害其性命,食其血肉,願這小小的亡魂在天堂中能不再受苦,逝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