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生(1 / 2)

八月十五這天,我這隻候鳥完成了遷徙,下火車已是黃昏,隨意找間旅館,給老萬女兒打了電話,那頭很不友好,問:“誰啊,誰給你我電話的?”

我答:“你媽媽給我的,讓我給你帶點東西。”

“哦,知道了,把賓館名字發給我,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把旅館名字發了,電視裏《西遊記》放了半集,有人敲門,我開門,見到她,濃妝,很妖豔,嘴唇很紅,五官不錯,沒有遺傳老萬,緊身裙,雪白的大腿漏出來半截,閃身從我右邊擠過,一股劣質的香水味,刺鼻。挎包往床上一丟,外套脫了,說“我先洗個澡”,我愣神,繼續看《西遊記》,八戒正穿著丈母娘給的珍珠篏錦汗衫滿地打滾,真乃是“從正修持須謹慎,掃除愛欲自歸真”。洗手間傳出唰唰的水聲。

我看得出神,問了一句“你是萬瑩瑩?”

她不耐更甚,說:“婆婆媽媽的,你到底幹不幹?我不是萬瑩瑩還能是誰,不是媽媽給你我的電話的嗎?”

我說:“是啊,她讓我給你帶點東西,就在那呢!”

我手指著牆角的那個大紙箱子,禪心堅定,她一愣,罵了句操,我不懂她這樣子怎麼操,或許她少說了個被動詞,然後她開始罵我“看你媽b啊,你就不會說是魯秀芬喊你帶東西過來嗎?”

我他媽的怎麼知道魯秀芬是誰,但看了人家裸體讓人家罵幾句我也懶得還嘴,反正女人發起火來根本不講道理,尤其是第一次見麵就脫衣服的女人,她邊罵邊進衛生間穿衣服,把外套披上,狠狠瞪我一眼,跨上包,抱起紙箱就走,我本想幫她一下,但止住了,目送她抱著有她半個人高的箱子出了房間。

我關了門,躺在床上,聽悟空在數落八戒,天花板上她圓潤豐滿的胴體浮現,敲門聲再響,思緒被打斷,打開門,見到一隻箱子,反應過來是她回來,閃身讓她進屋,進屋後她把紙箱一放,開始脫衣服,我問她幹嘛。她說“幹啊,你不幹我不放心,你把這事跟我媽一說,姓萬的非打死我。”

我說我保證不說。她將信將疑,拿兩個眼睛瞪我,瞪得我有些發毛,然後她問我叫什麼,我說黎洪,她說她會記住我的,我不知道這記住是威脅還是陳述。又問我要了一百塊打車錢,我繼續目送她抱著紙箱離開。

----人生如棋,沒有人可以機關算盡。

就像我打死也沒算到所謂的外派是派到這麼一個草長鶯飛,天人合一的地方。

“沿途避走齊脖的深草

和滾落衰亡的陡坡

給蹭過車的老司機遞煙解乏

不惦記竹筒盛雨露的事兒

你要愛荒野上的風聲

勝過愛貧窮和思考”

《途中》---陳鴻宇

也許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要與風聲相伴了,天高海闊,唯見操場盡處國旗飄揚,學校是這唯一可見的鋼筋水泥建築。

學校很空,一眼就能看到校長室,獨棟一層建築,他在看書,戴了一副老學究眼鏡,老派中分,襯衫發黃,五十多,看人低著頭從腦門處看,看書抬起頭透過眼鏡,他一會低頭跟我說話一會抬頭看書,我很不適應。

我分到了一個獨立的辦公室,就在校長室邊上,不大,兩桌一椅,落了灰,牆上掛了校規,發黃,再無他物。校長說等會組織學生大掃除,順道把我辦公室打掃了。又領了我去了宿舍,除了窗戶關不嚴,其他還好,領著我熟悉了下學校環境,用時七分二十五秒。隨後從教室窗外見到了我要麵對的學生,留守兒童,五十五人。校長說總共就這些,最小七歲,最大十四歲,再大的都打工去了,再小的還沒到年紀。講台上有個老師在講課,三十多歲,男,麵相憨厚老實,討喜。校長殷切地看著我,說我以後就是三把手。隨後無非是些引薦,自薦,話不絮煩。

青山遠黛,夕陽餘暉,壁上校規依舊泛黃,辦公桌上多了兩盆花草,一摞作業,我喝了口茶,隨手在麵前的本子上又畫個叉。聽到腳步聲響,抬眼看到一個學生跑得氣喘籲籲,跑進我的辦公室,喘著氣說“老師,我爺爺讓你去我家吃飯。”

他一路在前麵走著,我一路四處看著,低矮莊稼、齊腰灌木、齊脖的深草及蒼天古木,青石基、紅土牆,黑瓦長綠草,炊煙嫋,牛歌唱,農田荒,青草長,一副蕭條。

戴青山,年十歲,班裏吊車尾,村裏小霸王,虎頭虎腦,有個弟弟,戴青天,方五歲,家裏扛把子,村中鼻涕蟲,還未到上學年紀,整日跟著他爺爺放牛。他爺爺,村裏老支書,識得幾個大字,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今日宴定無好宴,但山頭卻不得不拜,所以我來了。

老支書儒雅而有涵養,呼必稱我為老師,聲不揚而自威,與我嘮些家常,講些曆史,傳承革命薪火,晤些名言警句,將青山喚至跟前,講疾苦、剖現實,諄諄教誨,與我話青山頑劣,望我費心,頑則鞭之,劣則促之,頗多托付之意,從老人眼中,我見望孫成龍之期許,更能見生活之艱辛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