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西
我跟林那北認識近二十年,算是老朋友了,又在同一座城市,動不動就打嘴仗。現在我要吐一般地讚美一次她,因為吐是最自然而真實的。在美女妄想症流行的年代,我很欣賞她那一襲清麗色彩,“清”從何處來,因為美、真、善和慧。
瑪麗蓮·夢露曾經說,如果你不能應付我最差的一麵,那麼你也不值得擁有我最好的一麵。林那北則常常好到讓我們覺得一無所有。總之,這樣“德智體美”全麵發展的人真的不多。寫字寫出名堂,是女性,而且美而不冷,那就更是稀有動物。
用美麗形容她,我覺得太輕,不夠有力。我還是喜歡直挺挺的“漂亮”兩個字,因為林那北還活得漂亮。有時覺得她特立獨行,卻絕不像貓,更像馬;有時,覺得她善解人意,卻又有大女人的風範。
她漂亮得不小氣,官方語言是“有格局”,民間叫瀟灑。骨子裏的瀟灑。
也許是草有上心、水生歡顏,也許是放羊吃草、有容乃大……林那北總是朗朗上口地形散神不散地給人一種隨意與開闊的明媚,她當過老師、記者、主編,一度寫過羅西那樣的文化快餐的專欄,當然也寫花紅柳綠的電視腳本,以及給她帶來很多桂冠的小說。她很專業地工作,很自然地生活,當然也很機智地寫作。
一種高規格的豐富的人生的漂亮。她讓人羨慕,卻找不出理由忌妒。
更可貴的是,她是豁達的漂亮。
她批發幽默,不是熱幽默,也不是冷幽默,是溫幽默。有幽默可批發,那一定得“生產自嘲”,她信手拈來的自嘲,讓人很有快感。自己幸福還順便賦予人輕鬆智慧,這是妙,而不是簡單的好。一種幸福的聰明,是自嘲,一種灑脫的漂亮,還是自嘲。
在自嘲裏,看見她的真。美麗常常給人假的錯覺,林那北沒有。她坦率,誠懇,我想,還因為內心有正義感。是非感強烈的人,有判斷力,更掩蓋不住那些好惡,我想老套地形容:這個性,如花綻放。有次,林那北看到我博客裏新放了一張我有點賣弄風騷的照片,她受不了,怕我壞了形象,憋不住,午夜緊急給我信息,如照會,說不喜歡,希望拿掉。那種見義勇為一般的俠義情懷,讓人感動。
林那北應該是容易笑場的那種。還是因為真。真的,所以好;真的,最舒服。即使經意,也被她鋪陳得很隨意,輕鬆。
她的漂亮有一種說不出的俊。美人極致,都有一種給力,叫俊。所以妖媚的範冰冰居然是朋友眼裏的“範爺”,她心裏住著一個男人;而林那北心裏住的還是一個女人,卻有這樣給力的美。我知道,那東西,應該是才情,智慧,智慧偏男性。她喜歡球類運動,可以跟男人談所有的球星與球技。
林那北的情感河流,是明亮的,而且深刻的。她寫到悲傷,一定會寫得悲涼,卻不必用力,她筆下的情感高潮一般不是太陷入,比如人家寫“淚兩行”,她隻寫右眼劃落“一顆淚珠”;人家寫哭聲,她是一邊抹淚一邊喃喃自說:我聽見誰在咯咯笑?
我很羨慕她把生活寫得那麼深入淺出,跟接吻似的。有故事,卻沒有一紙的薄、屏幕的平,它是有溫度的凹凸與手感的。哪怕病房裏的那些淺淺見過一麵的人,也被她寫得有痛感與說不出的黑色喜感。與其說,她目光犀利,不如說,是因為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當林那北在紛亂的馬路上一眼認出自己換掉的舊車,她去追逐,懷舊,然後跟丟了,若是詩人,一般就此感歎。她不做詩人,那形骸太浪,她收兵,回家,翻舊通訊錄溫習一下那些模糊或真切的麵孔,笑,好吃一頓,照鏡子,看新做的發型……
也就是說,林那北也懶得做哲學家,她就過個有些清有些潮但是仍然很真實的小生活。她害怕那些矯情的標簽,她喜歡跟著感覺走,在女人的路線裏,也許因為多看了男人一眼,也多了一些向陽氣魄,但是,歸根結底,林那北還是一個多情的浪漫的小女子,她跑不過性別的樊籬,如同再老的女人,也不太願意做姐姐一樣。隻不過,她更容易懂得世故、人心,甚至一隻狗垂下的眼簾,所以容易看開,“懂”是女人的泉眼,有這樣的泉眼,她生活會滋潤,會由內而外的靜好或者晴朗。女人最怕枯萎,這點,她有可圈可點的優越感。我真擔心,她什麼時候可以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