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領他們帶人，吃過東西再讓他們回去。”
唐侯和皋陶站起身，說：“我們一塊去！”
狐頭拉他倆坐下，說：“哪能呢，唐侯來了，我們一起進餐，再去黎族。”
兩個堡衛去領木殖，唐侯和狐頭說些閑話，就有人擺上吃食。肚子還真餓了，唐侯探頭往外一看，日頭已掛在當頂。
47
木殖垂頭喪氣地走進葫蘆口，朝家窟走去。
娘住在唐堡的西北角上，這兒地勢不算最高，可接連下了幾個大坡，就把那個向陽的大窟掛在高處。不是唐爺要將她安頓在這裏，是族裏有規矩，這小仔成人是個大事，擱在頭頂才合乎情理。就在這個高高的窟裏，多少懵懂羞澀的男子在她的調理下變成了真正的漢子。族人沒有一個不敬著他娘呀！木殖一瘸一拐地走著，越近家窟心事越重。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能把事情弄到這麼個地步。他見唐侯為眾人的吃食犯愁，就生出這麼個主意。原以為偷回來悄悄放在門窟，等春荒緊時把粟穀往出一送，就說是他們省下的吃食，唐侯肯定會喜出望外。這麼著他不就不聲不響報了恩嘛！哪會想到掏麻雀還真掏出個蛇，咬傷他不說，還張著嘴咬唐侯哩！他真後悔，悔得直想跳崖找死。堡衛說，他娘幾宵未合眼，整日為他提著心。他這才怯怯地活回來，怯怯地來見老娘。
木殖進窟，叫一聲娘，頭不敢再抬，呆呆地站著，這哪裏像個五大三粗的男子，倒像個尚未成人的毛頭小仔。娘伸出手指戳著他的頭，說：
“你還有臉見我？”
木殖沮喪地說：“兒子沒臉。”
“你沒也罷，把老娘的臉也丟盡啦！”娘說著更加生氣：“我不知道作下幾輩子的孽，咋生下你這麼個惹事精！”
木殖連聲認錯：“是兒子的過錯，兒子不對，娘，你就打我吧！隻要你不生氣，我咋著都行！”
娘的火氣未消，就聽外頭腳步響動，是巫首來了，進門就問：
“你回來了，唐侯呢？”
木殖還沒回答，腳步又響，後羿進來了。見到木殖也問：
“唐侯呢？”
木殖吞吞吐吐地說：“唐侯還在狐族……”
“他咋不和你一起回來？”後羿追問。
“人家還要叫他去黎族認錯。”木殖不得不實話相告。
“哼！這不是明擺著要傷唐侯的臉麵嘛！”後羿急得漲紅了臉。
巫首也說：“可不是嘛！我早就料到是這樣。我說我去，他非去不可，唉！”
“咳，我這就去，看他們敢把唐侯咋樣！”後羿急得跺腳，說著轉身要走。巫首近前攔住說：
“別急，不要再急出事來。那邊有皋陶陪著，料他不會傷害唐侯。”
後羿大聲說：“別說傷著唐侯，就是傷臉麵咱都不情願！”
族娘更加生氣，指畫著木殖說：“聽聽，你闖的這禍小嗎？你丟人，族人、唐侯都跟著你丟人！”
木殖低下頭不敢再吭一聲。娘對巫首說：“你們把他帶走，他犯了族規，不要輕饒他。”
巫首來時心裏還犯劃算，木殖這事往下可怎麼辦？對於別人那好說，按族規辦事，該咋處就咋處。可木殖他娘是人人高看的族娘，要懲治他還真有些棘手。族娘這麼一說他很感動：
“族娘，族人都像你這麼明理就好啦！是得處罰他，怎麼罰，等唐侯回來再說。”
二人帶走了木殖。
48
木殖偷糧的事弄得唐族的人心裏別別扭扭的，吃食沒弄下，還丟人現眼，這可圖個啥？最為不該的是讓唐侯去領人，讓他去看別人的眉高眼低。為這事兒，老老少少都窩著一股火，都等唐侯回來好好懲治木殖。
族人盼唐侯早點回來，唐侯沒有回來，放齊卻從王垣趕回唐族。
別看放齊一路勞頓，走得渾身困乏，精神頭可大呢！臉上掛著少見的笑顏，一看就清楚這笑是從心裏頭笑出來的。人得喜氣精神爽，這架勢明擺著是遇到了少見的喜事。
巫首和後羿關住木殖正碰上喜眉笑眼回來的放齊。巫首想問他有什麼好事，沒來得及張口，被後羿搶了先。後羿一問，放齊更是喜上眉梢，整個臉上沒有一處不是笑容，他不直說，故意繞個彎子：
“是有喜事，你們猜猜，看是啥喜事？”
“大王誇說咱唐族啦？”後羿搶著問。
“不是——”放齊拖著尾音說。
“大王給咱吃食啦？”巫首猜得更實在。
“不是——”放齊又放一聲長調，說：“再猜，猜吧！”
後羿犯急，連聲催他快說，巫首也催說，放齊才告訴他們：
“你們猜不著吧！是咱唐侯的大事。”
“唐侯有什麼好事？”倆人急切地催問。
放齊神秘地說：“哈呀！這事可好啦，大王要讓咱唐侯繼位當王。”
“好啊！”巫首和後羿異口同聲地叫好。
看著倆人臉上都放射出罕見的喜色，放齊好不興奮。他繪聲繪色講怎麼見到大王，怎麼談起唐侯，大王怎麼誇讚讓唐侯治理天下最合適；他是怎麼告說唐侯的氣度，大王又是怎麼要他好好幫扶唐侯；他如何慷慨應諾，大王又如何和他一起進膳……一席話說得如澮溪出山，跌跌宕宕，卻又順順暢暢。聽得二位點點頭，再點點頭，高興啊！是啊，水漲筏高，唐侯若是當上大王，他們都會有頭臉，起碼也有好日子過啦！
三人美美快樂一氣。樂嗬過，放齊才問：“唐侯呢？”
一句話問起二位的愁緒，憂憂地說出那麻煩事。巫首和後羿你一言，他一語，說過無不掃興地瞅著放齊。放齊沉默一會兒，說：
“這事別太在意。當下要緊的是把族裏搞好，讓大王放心。隻要不給大王添煩惹事，就是幫扶唐侯。”
聽到這兒，巫首忙問放齊：“你把咱族缺少吃食的事告給大王啦？”
“哪能呢！”放齊降低嗓音，似乎高聲一點大王就會聽見：“那我不變成給唐侯幫倒忙的木殖啦？這關頭千萬不能開這口。要是說了，不等於說唐侯不行，還要拖累大王？那大王還會讓他繼位嗎？不會，根本不再可能。”
是這麼個理，倆人都誇讚放齊頭顱靈活，會辦事情。隻是沒粟吃族人就會混亂，唐族的吃食從哪裏來？再過數日才能種粟禾，要等收下，還有不少日子，族人怎麼能熬過去？說來說去，這沒吃的可是個天大的難事。不過，三人是同一個意思，不管再難都不能再向大王借粟，要苦撐過去。
放齊盯著後羿說：“我是個吃才，你是個幹才，你說咋辦？”
巫首聽放齊這麼一說，也眼巴巴瞅著後羿，像是要從他身上瞅出個好點子。
後羿見他倆的眼睛長了鉤，要從他身上鉤出個妙法，就說：“別這麼看我，我又不是天神，能有什麼靈驗辦法。若說點子嘛，也不是沒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使喚？”
放齊催問：“什麼點子，你快說？”
後羿對他們說，除過借粟，就是打獵，再沒有什麼好辦法。如今，這借粟明擺著不行，就隻剩下打獵這一條道。他一說，巫首猶豫地接口：
“可眼下已該禁獵，不能再捕獸射鳥。”
沒等後羿反駁，放齊就說：“人常說，靠山吃山。你說，我們不吃山裏頭這些禽獸，吃啥？”
巫首實誠地回答放齊：“靠山吃山，沒錯。可是還有話，吃山養山。先人不讓暖日打獵，明擺著是眼下獸要生崽，鳥要下蛋，那崽和蛋就是大夥兒日後的吃食呀！”
放齊點點頭，後羿跟著也點頭，巫首的話完全在理。可是，如果按常理去辦，族人怎麼也熬不過這麼多日子啊！放齊歎口氣，說：
“這是沒有法子的法子呀！”
巫首苦笑著說：“這日子真難熬呀！”
後羿沉默一會兒才說：“要不這麼辦吧！咱不在近處打獵，我帶些獵手，到遠處去，每日派人送回幾隻活獸接濟大家。”
一時沒有別的辦法，隻好這麼。後羿見他們沒反駁，就說：
“那就這樣，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我先讓獵手準備，唐侯回來隻要不攔擋，立即就走。”
若是就這麼辦也罷，孰料後羿性子一急又給唐侯惹出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