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首忙接過話頭:“我去,保證給人家賠罪,給人家洗涮臉麵。”
“我不是怕你辦不成事,是人家知道這兒擺著個唐侯,以為我拿架子,那樣,你受了氣也不一定能把人領回來。”唐侯說著,瞅瞅身邊的幾位:“你們說,是吧?”
幾位都覺得唐侯說得有理,可是真不願意讓他去受這份窩囊氣。唐侯嘿嘿一笑說:
“就這麼吧,明日一早我去。”
46
聽說唐侯要去狐族,族娘一夜沒有合上眼,心裏鬧騰得不是滋味。皋陶去狐族,人家嚷嚷罵罵的,弄得很沒臉麵。這唐侯還能看到人家的好臉色?皋陶是個小民,受就受點氣吧!唐侯可不是一般人,是大王的兒子,也去受這份窩囊氣圖個啥?想到這兒,她更為內疚。唐侯初來時,她和不少族人都執個歪理。唐族是唐人的,唐人管就行,來個外姓頭目幹啥?各人的胳膊都朝裏彎,他唐侯還能例外。他要是和族人有了二心,眾人的日子還能過好?她和那些人一樣斜著眼珠子瞅著他唐侯咋個行事。可如今,再沒一個族人這麼想,唐侯是一個心眼興旺大家的光景哩!
族娘睡不著,還因為唐侯救下她兒子的命。那日木殖割掉且承的頭,心疼死唐爺,也掃掉祭神的攤子。知道了情由,族人暴跳生怒,要扒木殖的皮,還要抽他的筋。就連一向溫和的巫首也指罵木殖,恨得像要咬他一口。多虧唐侯,他派人拉走木殖,才向眾人懇求說:木殖獵頭是唐爺讓去的,他一個護堡的小頭咋能不聽族頭的話?再說,孰能知道且承會去?天色昏暗,怎麼就分得清羲仲和且承。木殖是有過失,可是順蔓摸瓜過失不在他這裏。唐侯說得不急不慢,話語不多,卻打消不少人的火氣,就連皋陶鼓圓的那肚子氣也塌癟下去。
就這麼,木殖逃過一劫。
逃是逃過了,卻嚇得木殖癡癡呆呆。風波過去好幾日,他才醒過神來,族人沒要他的命就很幸運,他咋還好意思當那個門頭。他去找唐侯說不幹啦,唐侯不準許,還給他打氣:
“你還是給咱領起頭,守好堡門。”
這些事族人都看在眼裏,唐侯是個公道人,沒有因為木殖跟著唐爺害羲仲就記恨他。當然,最感激唐侯的還是族娘,她教說兒子要知恩圖報,把堡門守好。孰料,這個不爭氣的賊胚子,竟又幹下這丟人敗興的事,還要唐侯也跟著看人的臉麵。想起來她就煩心,煩得合不上眼,睡不著覺。
族娘早早就坐在堡門口。唐侯一來,她攔住不讓過去。唐侯拉著她的手說:“放心吧,他們吃不了我。”
族娘憂心地說:“別說吃了你,就是給你難看我也不好受啊!”
唐侯笑著說:“人家不會有意為難咱,你放心,我們會好好地回來,還要把木殖帶回來。”
族娘拽緊唐侯的手不放,送行的巫首、後羿都上前勸說,將她扶回堡裏。唐侯和皋陶帶著兩名堡衛走下陡坡,加快了腳步。
唐侯一行沿著澮溪下行,在水邊的小徑上彎轉著。溪水相伴著他們彎轉,轉得輕靈歡快,如同在嘩嘩啦啦地唱著小曲。唐侯和皋陶心事重重,孰也不說話,都在琢磨狐頭會怎樣發難,該如何對付。
往前走一程,山靠後去,地開闊了,又一道溪水從右麵流來,這是嘉溪。他們彎轉到嘉溪邊上,逆流朝裏走去。向前是上坡,走得很是費勁。這費勁的山徑還有不近的一程,他們緊步趕路,走沒多遠卻被人攔住。攔道是個後生,站在坡徑當中問:
“來人有沒有唐族的頭?”
皋陶答道:“有,是去見狐頭的。”
後生看上去歲數不小了,個頭卻很低,像個十來歲的小仔。若不仔細看他的麵相,孰也不敢把他當成大人。狐族人叫他老童。老童說:
“要見我們族頭,你們要聽我的話。”
皋陶奇怪地問:“聽你什麼話?你是啥人?”
“我是狐頭派來的,狐頭交代,要是聽話他才見你們。”老童答道。
皋陶性情犯急,催問:“聽你什麼話?”
“話不多,就一句。”後生故意停一下才說:“你們必須低頭求見狐頭。”
皋陶看一眼唐侯,煩躁地說:“你這不是有意刁難我們嗎?見到狐頭再說。”
老童卻不急不躁地說:“要是不依我的話,恐怕你們見不到狐頭。”
唐侯怕皋陶犯急,接口說:“你這話我們可以聽,也可以不聽。”老童盯住唐侯,不知他說的是啥意思。唐侯笑著對他說:
“說聽你這話,是因為我們來認罪,打的就是這主意,這話和我們的心思相投。說不聽,是我們就這麼想的,和不聽一樣。”
老童怔一下明白了,喜喜地說:“這麼說,你是聽啦?”
唐侯仍舊笑著點點頭。一旁的皋陶已沉不住氣,指指唐侯對老童說:
“這是族頭,也是唐侯,你別瞎鬧。”
見皋陶犯急唐侯製止他:“莫急,莫氣,咱來狐族認罪,一切聽人家的。”
“咱向狐頭認罪可以,怎麼能由他……擺布呢!”皋陶真有些動氣,差一點說出“由他這個小人擺布。”
“木殖傷的不是族頭一人的臉麵,也包括這個聯手,咱都應該認罪。”唐侯勸說皋陶,回頭對老童說:“我們聽你的,你說咋辦?”
老童眨眨眼,笑著說:“咋辦?那就跟我走吧!”
老童前行,唐侯他們緊緊相隨。轉過一道灣,老童彎出山徑,下到溪邊,說:“挽褲子。”
說著,他一挽褲腿大步往水裏走去。皋陶驚疑地問:“不對吧?往常我們從不走這裏。”
老童嘻嘻一笑,說:“聽我的,沒錯。”
皋陶還猶豫,唐侯已挽起褲子跳進溪水。上了岸,老童彎腰往樹林裏一鑽,沒了影子。隻聽見綠蔭裏頭在叫:“來吧,快些走!”
皋陶無奈地一蹬腳,站住不動。唐侯推他一把,彎下腰向裏鑽去。這裏不像有人走過,樹木的枝條蓬蓬奓奓,一不小心就會紮在臉上。兩個堡衛鑽上前來幫助扶起枝條,皋陶止不住嘟囔:“咱被這小子日哄啦!”
唐侯勸他說:“為啥人家哄咱不哄別人,還不是咱做了錯事嘛!咱理虧,少說些氣話。”
皋陶不再抱怨,撥開枝條鑽過去,又讓唐侯跟著去鑽。那矮個子老童鑽得比兔子還快,晃晃悠悠跑出去老遠。時不時回頭吆喝,來,快跟上!唐侯他們緊隨著不敢鬆氣,隻怕落遠迷路。鑽得正緊,忽然眼前豁亮,猛抬頭已鑽出林地。老童坐在樹邊等著他們呢!
皋陶站在樹邊一看,不遠處就是高高低低的土崖,崖下有一個個坑窪,坑窪處不就是洞舍嗎?他問:“這不就是狐族嗎?”
“是啊!”老童點點頭。
“這麼近?”皋陶問。
老童又點點頭,反問他:“彎彎腰,低低頭,不吃虧吧?”
皋陶沒有回答他,對唐侯說:“昨日我沿山轉溜了大半圈,今兒個真省腿。”
剛才的氣惱沒有了,皋陶和唐侯說著走著,很快來到狐族堡邊。這時,先跑進堡去的老童已將族頭喚來。狐頭見到唐侯,說:“真是難為唐侯,怎麼能讓你來呢?來個頭目就行啦!”
唐侯欠欠身說:“實在對不住,是我沒有把唐族管好,都是我的罪過。”
這狐頭是個機敏人,立即接口說:“哪裏,你去唐族沒多少日子,哪能是你的過錯?”
話說得圓滑動聽,事情也辦得圓滑老道。就說今兒這事吧,還不是他狐頭的心計呀。昨日皋陶走後他就思謀,若是別的頭目來,他還能歪鼻子瞪眼耍耍脾氣。可要是唐侯來,他就不敢再放肆。唐侯是大王的兒子,得罪他不是得罪大王嗎?得罪了大王還有好果子吃?不能為了一時痛快,給自家找麻煩。隻是不出這口氣,又憋悶得心慌。兩眼一忽閃,就忽閃出個讓他低頭來見的點子。嘿嘿,不見我的麵,就把你擺治服帖啦!你要是不明理,想找茬,還真抓不住把柄。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給你領條近道嘛!真見了麵,我才不為難你哩!
唐侯待人實誠,見狐頭這麼熱情,一點兒也不計前嫌,感動地說:
“我給你們賠個不是,將人領回去,好好管教。”
狐頭領著他們走進住窟,說:“哪裏敢讓你賠不是呢!人,我這就放。隻是,黎族那裏咬住我們不放,你得給我們解個圍。”
話裏有話,唐侯聽出來了。這事在狐族不算完,他還得去黎族看人家的臉色。就聽狐頭對他的手下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