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午飯是在向巴曲登老人家煮的。他們家建在一個斜坡上,外牆全是就地取材的青砂石和花崗岩,這些石材層層疊疊壘在上麵,房頂用木板和黃土作頂。遠遠地看,好似一座堡壘。進了屋,先是一個有著玻璃頂的狹長房間,牆上畫著精美的藏傳佛教壁畫。我看到有尼泊爾傳來的象猴兔三個好朋友的故事,也有中土文化中的龍鳳呈祥。這個房間的盡頭就是廚房,房間兩邊一頭臨江,所有的房間窗明幾淨。大致有客廳、經堂和儲藏室,另一頭的幾間房都上了鎖,影影綽綽,看不出所以然。
向巴曲登老人並不在家。他的小兒子布貢法師負責陪同我們這一大群不速之客,老伴仁清曲珍和我們單位的向巴旺姆、小謝一起埋鍋造飯。他們家的客廳足有四五十平米,格局很是氣派。仁清老阿媽提著個鋁壺,不時過來給我們添酥油茶。麥郎局長和老貢布像是回到自己家,和他們熱烈地拉起家常。我一句藏語都不會,隻有埋頭喝茶。酥油茶鹹鹹的,有股奶香味。這時有人提著清茶來了,這裏的清茶中也放了鹽,很有茶馬古道的風範。
離開飯還有一會兒,我和老貢布溜了出來。布貢法師他們家的一側有個小台地,這裏居然有九座白塔。每座塔中各供奉著一位神祇,迎麵看去,下方是山穀和紮曲河,正前方則是巍峨的藥王神山。我們上午割青稞的時候,神山的山頂雲霧繚繞,現在卻是雲開霧散,真容盡顯。這個季節野花也開得痛快淋漓,各自彰顯生命的奇異。隻可惜我是個孤陋寡聞的人,不知道它們的名姓。
午飯有餅和米飯,各種涼菜和鹵菜,還燉了滿滿一大鍋蘿卜排骨湯。幹了一上午,吃飯就很賣力。不一會兒,就吃得很撐。小謝端了一大碗糌粑,自顧自地吃著。麥郎局長又叫小謝拿來一塊,叫我嚐嚐。糌粑有麥香味,也有這裏特有的酥油味。說實話,我對這種食物還不是很習慣。吃了一口,不敢讓人看見,悄悄地出門,扔給門口等候多時的小狗。小狗很是高興,畢竟像我這樣浪費糧食的人並不多。
四
因為我們上午割完了兩塊大田,村裏通知下午隻剩兩小塊田的青稞。領了任務,我們立馬出發。第一塊小田就在布貢法師他們家背後,像極了一輪狹長的新月。有了上午的積累,下午幹活就像模像樣。我們割青稞還是不熟練,就去捆青稞。不一會兒,新月頭上的長發都被剃掉了,堆在一旁像座小山。天公作美,有涼風習習,無豔陽高照。站在田間,頗有詩意。勞動的快樂,盡在其中。
割第二塊小田的青稞時,上午領的手套開始出問題了。我們捆青稞的時候,隻顧蠻幹,麥穗的針尖全都紮向手套。還有那些傳播種子的植物,它們小球狀的種子也一起紮來。上午還可以用力拍掉,現在數不清的小針紮在手套裏,根本戴不進去。如果沒有手套的保護,我們可能接下來一周都沒法工作。沒辦法,隻好一根根拔掉,然後繼續捆紮。捆了一會兒,又有很多小針紮進手套。周而複始,勞動熱情頓時下降。好多人開始怠工,坐在灌木叢下乘涼。老貢布挖了一根草藥,根部有金黃的絨毛,我們在涪陵的時候叫它金毛獅子。老貢布說藥王神山的草藥最多,隻是那裏的路也最難走,好上不好下。
好不容易幹完第二塊小田,村民又來說還有一塊。收拾起鐮刀和手套,一行人又下山來到第三塊小田裏。這時太陽再也不肯雪藏自己的光芒,照在田裏,明晃晃、毒辣辣。真不知這塊田是怎麼割完的,反正隻看見人們幹一陣、歇一陣。看來勞動的邊際效應也是遞減趨勢。
終於等到返回了。事實上,我們這一天所幹的,隻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的活兒,村民都自己幹了。當然我們這些久坐機關的人,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知道了粒粒皆辛苦的本源。這讓我們在舒適的辦公室裏可以意猶未盡地回味和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