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雪丁青路(2 / 2)

今年的雨水來得及時,蟲草獲得了大豐收。最多的一戶人家,足足挖到八斤。丁青的蟲草個大飽滿,色澤鮮豔,是當仁不讓的上品,就是和玉樹蟲草相比也毫不遜色。今年的蟲草王是四百三十八根一斤,在同仁堂大藥房,八百根一斤的蟲草已經可以買到成渝的一套小戶型,這樣的蟲草王,隻能是羨煞蒼生。蟲草也不是那樣好挖的,老李他們駐村的時候,就和村民一道上山挖過。蝙蝠蛾幼蟲的蟲體埋在土裏,隻有一根嫩葉破土而出。老李左看右看都不得其法,別人總是叫他抬起屁股讓一下。原來,他的屁股下麵,竟有一窩蟲草。村裏有個小夥,一天就可以挖到一百多根,是別人的好幾倍。村裏人都說,這不是人,是天上來的賊。

老李他們駐村是在索巴村。村裏也有很多野狗,他最喜歡的一條叫張建軍。這個本是狗主人的名字,他是上一批的駐村隊員。主人走後,張建軍就留在村裏,並世襲了這個名字。張建軍討人喜歡是因為它尤其聰明,按說藏獒或者藏狗的服從性並不是很好,但老李的指令,張建軍總能一步到位。它還會挑起狗群的戰鬥,別的狗打成一團的時候,偷偷溜走,乘亂去和心儀的母狗幽會。張建軍的輝煌沒有延續多久,老李他們走後,村裏又來了一條野狗,比張建軍更加強壯。張建軍不服氣,兩次都被咬破肚皮,腸子露出來拖在地上。全靠駐村的醫生給它消毒縫針,才得以撿回一條命。後來縣裏開始打狗,老李說,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看到他的張建軍了。

從希拉雪山下來,就是和那曲巴青交界的巴達鄉。希拉雪山有六千多米,山上可以看到昌都第一高峰布加雪山。這個季節,旅遊的人們絡繹不絕。他們的毅力也著實了得,有的人開著一輛兩驅的轎車就敢到這裏來探險,一路上必定是千難萬險。他們在巴達鄉政府走來走去,拍攝這裏的人們和野狗,好像對這裏的一切都饒有興趣。我們帶著任務,隻能像宗曲河的流水,匆匆地來,匆匆地去。

接到檢查組,草草吃過飯,就開始“強農惠農”專項檢查。帶隊的領導是我們上級單位的廳長,工作簡潔而縝密。眼看時間不早,從巴達鄉到丁青縣城要四個多小時,一行人又馬不停蹄地往回趕。慰問“五保”老人時,不經意走進一個大院。這裏以前竟是周邊十幾縣的治所,丁青“大台地”的來曆就源於此。奈何歲月鏽蝕,此前的榮光早已煙消雲散。藍天之上,一隻遊隼飛快地滑翔和俯衝,讓鴿群好一陣驚擾。

來的時候吃過苦頭,我們吃過午飯就急忙往類烏齊趕。還未進麥日溝,卻發覺車隊如長龍,早已堵了個水泄不通。堵到太陽下山,還是未見有何鬆動。縣裏的同誌受不了,找人在金卡寺簡單弄了點飯菜,湊合吃了。前方疏通道路的派出所民警來報,路通了。這個消息對於我們,不啻於一級戰報。匆匆作別,複疾疾前行。這裏的路況,千變萬化,稍有差池,又前功盡棄。曬了一天太陽,路麵不似來時那般泥濘,陸地巡洋艦跑起來很是帶勁。正在慶幸就要出溝了,前方卻是一派燈火通明,又堵死了。

一輛重汽陷在泥裏,把本來就不寬的317國道堵得嚴嚴實實。次嘎下了車去和大貨車駕駛員理論,回來卻火冒三丈。那些玉樹來的駕駛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三句話不投機,差點老拳相向。好不容易,大家找來一輛挖掘機,把重汽從泥沼裏解放出來,算是看到了希望。不料,重汽車隊並不領情,徑直朝我們開來。快到午夜了,宗曲河咆哮奔騰,無處不至的山風刮得人瑟瑟打戰。這個時點,縣裏的同誌也歇息了,這個死結,還得我們自己解開。

沒辦法,換了件羽絨服,一腳深、一腳淺地和行義下了車。我硬著頭皮去找重汽駕駛員挪車,得到的答複是,自己去開。若說在重慶,開個車上下班倒是常事。但在宗曲河邊,一片泥濘中,寸絲寸縷地挪車,稍不注意,就會掉下河裏。都說藝高人膽大,可像我這樣的,分明做不了令狐衝或者張無忌。但是,不解開這個結,我們也交不了差。我隻好狐假虎威、聲色俱厲地向重汽駕駛員一頓又哄又拍,要麼大家一起挪車,要麼警察來清場。周圍的人將信將疑,他們和我站在一起,就像草場上的圍欄,又高又密。過了一會兒,重汽動了起來,這條仿佛永遠都不會疏通的路竟然開出了通行證。在路上,次嘎不敢有絲毫耽擱,即使是在河道裏,也絕不減速。到類烏齊縣城的時候,雖然又是淩晨五點,我們還是萬分慶幸,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第二天,在類烏齊的公事辦完,走在柏油馬路上,感覺好像上了高速公路。這一路,高原還原了它最直接的本真,把美景和困境同時呈現於人,讓我得以親力親為。我以為,所謂曆練,或許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