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單位通知,到丁青縣接人,自治區的一個檢查組。丁青臨近那曲和玉樹,是蟲草大縣和民間藝術繁盛的地方。那裏的熱巴舞在整個藏區都赫赫有名。早聽說到丁青的路不好走,但接到通知卻有些莫名的興奮。對於那些神秘的遠方,大抵都自有好幾幅畫像。現在就要揭秘了,自然會有些心願得了的自滿。
一
出發的時候,是下午。次嘎的車到機場接人,走得就晚了些。帶隊的是行義,年輕卻已是部門一把手,兼著地委副秘書長。老李年齡比我大,剛剛從丁青駐村回來,工作經驗豐富,對丁青掌故了如指掌。小劉是個九零後,剛參加工作,說話有些小心翼翼。出了城,就立馬往俄洛橋狂奔,我們必須盡快到達丁青。
很快就開始上朱古山。昌都城郊的山上,雖然一眼看到都是滿山青翠,其實都是些刺巴和荊棘。若是說要上山,恐怕隻有犛牛和犏牛才能做到。到了朱古山就不一樣了,山下全是牧草,山上巨大的杉樹和柏樹高聳林立。這裏還有格魯派的朱古寺,建在山腰的一片台地上。遠遠望去,寺廟的金頂和白塔寧靜而神秘。天開始下雨,路上有些濕滑。每年這個季節,昌都都是細雨連綿,有時還是滂沱恣肆。山上下雨最不利行車,317國道雖然名頭不小,實際上路很窄,好多坑坑窪窪。隻要一下雨,行車就是件痛苦的事,大家都一股腦往裏麵擠。不要說是滿載的重型貨車,稍大的金杯麵包車一占,整條路就基本停擺。
大貨車的駕駛員最精明,他們在白天一般都不動車。或許大家都早已約定俗成,路上隻要有大車,在317線就意味著超長時間的擁堵。有警察指揮,或許十幾個小時就疏通了。如果沒有警察出現,全靠大家自覺,有時一兩天,有時就說不準幾天了。有些駕駛員很橫蠻,有時語言不通,一旦堵車,往往老拳相向。他們的車又大,差不多有二十米,車上的貨物小山一般。遇到這樣的車隊,隻有警察才鎮得住。
朱古山開始下雪了。現在下雪還不影響行車,山下,夏季牧場還沒有撤出。牧民的帳篷上已是白皚皚的一片,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犛牛成群結隊地回家。帳篷裏一派白霧,那是煮飯的炊煙和打酥油茶的愜意。他們在九點要喝一次酥油茶,之後,就把拴狗的繩子解開。到了第二天六點,打酥油茶的時候,又把狗拴好。所以,九點以後到他們那裏去討要一口茶,就必須和藏狗搞好關係。不認識的人貿然去了,就會遭到一陣狂咬。這裏的狗都很大很厲害,我們工作隊的小蔣下鄉,差點就被咬了。他們那個村駐村的隊員走在前麵,開始並沒征兆,那狗一下就躥出,咬在他的屁股上,一頓撕扯。以後,小蔣就落下心理陰影,一旦下鄉,心中就有些打鼓。
二
類烏齊是重慶的援建縣。上屆領隊大林書記是我們的老鄉,他在這裏頗有政聲,縣城裏很多項目都是他一手促成。出了縣城,路開始變爛,全是泥濘,無休無止。雨季之後,之前的土路全泡在泥裏,車走起來就像酒過三巡,歪歪倒倒。好容易才上了哲雅拉山,山上全是厚厚的白雪。路邊的菱鎂礦石林林總總,擺出各種奇異的造型。哲雅拉雪山比朱古山高得多,足有五千六百多米。在白天,晴空萬裏的時候,山上的雪都不會化,對旅行的人就是一種福利。
車在宗曲河畔疾行,往下看,河水奔流不息。有時候,經過一個村莊,牧民家中的金太陽照得家中一派亮堂。沒有電力供應的農牧區,家家戶戶都發了金太陽太陽能照明設備。還有五十公裏就到丁青縣城了,我們進入了麥日溝。這裏的人也叫它梅子溝,實際上是麥日溝的誤傳。這個溝很長,有三四十公裏。到過的人都不會忘記它,因為這裏是這一路最難的堵點。我們到的時候就早已堵上了。
開始還有些車在倒退調整,不一會兒大家都不動了。所有的車擠在一起,全都動彈不得。那些大車司機最有經驗,索性搬出被子,睡起覺來。車外是一兩尺厚的稀泥,宗曲河吼聲不息。等到十二點,我們忍不住了,隻好向縣裏求援。過了一個多小時,覺恩鄉的警察來了,一路敲打車窗,要求打開大燈。又過了兩個小時,車開始通了。丁青的海拔高,夜晚的風刮起來異常的冷。到淩晨四點半,我開始投降了,睡意濃濃。隻是感覺次嘎一會兒在懸崖邊行駛,一會兒在河道裏奔跑。到得丁青縣城,已是淩晨六點,距離出發的時間十五個小時。行義經常跑這條線,知道到達很不容易,就招呼饑寒交迫的一行人吃點麵條再去睡覺。我已經不行了,趕忙一頭倒在床上。
三
睡了兩三個小時,縣裏的同誌劈裏啪啦地拍門,通知下樓吃飯,說是檢查組就要出發了。上了路,天高雲淡,才發覺丁青的景物氣象宏闊。一路上,草原、雪山、河流相得益彰。有些犛牛和牧人還站在河裏,讓清洌的河水滌蕩衝刷。類烏齊有“西藏小瑞士”的美名,那種美美得婉約精致,看哪裏都像一幅完整的油畫或者國畫。而丁青臨近那曲,這裏的美沒有羌塘草原那樣來得坦蕩無邊,卻也美得恢弘大氣,完全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路數。這裏的人們豪放慷慨,酷愛熱巴舞和賽馬。上蒼對他們尤其鍾愛,讓他們可以每年挖到比其他地方更多的蟲草,由是他們的生活更加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