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孫築瑾《音重意疊論詩心:比較中英詩作之異同》(1 / 3)

陸無礙《音重意疊論詩心:比較中英詩作之異同》是2010年美國芝加哥大學出版社(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即將出版的一本比較中英(包括美國詩作)抒情詩作的英文專著。作者是執教美國匹茲堡大學(The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從事比較文學研究多年的孫築瑾教授(Cecile Chu chin Sun)。這是一部值得向國內外研究文學,尤其是中西比較文學和詩學的專家學者鄭重推薦的好書。正如已退休的英國倫敦大學中國文學講座教授和國際著名魯迅研究專家卜立德(David Pollard)先生所言,這是一部具有最高學術水平的著作,顯然是出自一位對詩歌有深切愛好且畢生深入鑽研思索於斯的學者,其研究所得不但對中英詩作之了解深具貢獻,且有助於所有詩歌之了解。而針對這本書研究的主題,即詩歌在音韻和意蘊表達二元重複疊用的論述,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知名資深中國文學教授梅維恒(Victor Mair)說得很中肯:這是一部用心和視野極宏觀的,同時又是針對詩歌重複疊用的焦點而展開深刻而豐富精到論述的好書,絕非等閑之作。

《音重意疊論詩心:比較中英詩作之異同》,作為一部比較中英詩作的專著,最為難能可貴的是開創了中英詩作平等互惠的具體比較方法,循序而進的,由詩歌層次進入文化思維層次,從而深入比較中英抒情詩歌之根本異同,並由其相通之處探求超越文化,純屬詩歌的內在本質。這樣係統性的、層次性的、為比較中英詩作量身訂製、公平嚴謹的架構和方法,並以之貫穿實踐於全書各章節,在當今中西文學比較論著中是罕見的異數。作者將中英抒情詩之根本差異定位在分屬中西審美思維中心的“興”和“mimesis”(一般譯為“模仿”),最能代表其創新深廣的視野見解。這不但把“興”列入西方的審美思維版圖裏,同時對日後中西比較是具指標性意義的。尤其值得特別推薦的是此書在具體比較中西詩歌中結合理論和實際,不附會亦不牽強應用中西詩歌觀點和理論,根據詩歌本身特性,和與之合適的詩論相互闡明發揮,以求相得益彰之效。這種做法和其他偏重理論,尤其是西方理論,或即興似的零星比較是截然不同的。

現就這部著作在立意、內容和方法三方麵以及三者之間的關係,略述一二,以助讀者了解作者的獨到用心。

作者在書首章開宗明義說明這三個方麵在比較相異文化文學作品時,是一個首先要麵對和厘清的關鍵問題。且它們之間的關係是互為因果、緊密相連的。否則,就會像許多中西文學比較的論著那樣,因為立意不清,不知究竟為何比較,在內容方麵便無法恰當取舍,徒然耗力於不倫不類、毫無意義,甚至完全誤導的比較之中。這種情況在中西文學比較成為中西學界一門正式學科的半個多世紀以來,可說是屢見不鮮,比比皆是的。更重要的是如何在既定的立意和內容上,建立一個公允而能夠真正付諸實行的比較方法,而使中西文學雙方都能因此而相互發現,見到在單一文學領域裏見不到的東西。否則,立意和內容再好,若無法通過比較而對雙方文學有更上層樓的了解,又何苦比較?

首先談立意。這本書的立意是深刻而創新的,既是詩歌層次的,又是文化層次的。《音重意疊論詩心:比較中英詩作之異同》,顧名思義,此書的立意是:從詩歌音韻和意蘊二元反複歎詠,回旋不已的一種別於其他文類的特殊表達方式切入,直探超越中外藩籬的詩心,從而比較中英詩作的異同。因為是從詩歌最核心而又最普遍的二元,而非從詩歌的內容(諸如詩裏表現的感情)等看似重要的方麵切入,進行比較,故這本著作的立意絕不浮泛。作者特別強調,中西文學比較上至關重要的考慮應是從文學的基本內涵著眼,而不是從主題內容、作品時期和風格等方麵著手。因為這些論題在淵源迥異的文學傳統間的文學比較是不具意義的。這一觀點是孫氏這部著作和其他類似的論著截然不同,獨到而創新之處。孫氏認為人們經常看到的中英詩歌比較,諸如把陶淵明和英浪漫派詩人威廉·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等對比,或者把辭藻華麗晦澀的李商隱比作西方巴洛克(Baroque)時期的詩人等,諸如此類的比較,嚴格說來,都是立意不清,沒有建立在同一平台上的誤比。

從詩歌音、意二元直探詩心的立意固然是屬於詩歌層麵的研究,但作者的終極立意是要深入詩歌的文化層麵,而以更深層、更開闊的視野分析比較中英詩作的根本異同。這種在文化層麵的探究和比較,尤其是在詩歌表意這一元上,更見突出。“導言”裏將曆來中西文化對宇宙間周而複始的永恒循環現象的不同反思,概括中西文化的基本分野,並由此引申其對詩歌表意疊用的影響是獨具慧眼,且高瞻遠矚的。簡言之,就是將中西思維的基本分野定位在一元思維和二元思維的區別上,並從而進入以前者為本的“興”和以後者為主的“mimesis”(模仿)文藝思維範疇。由此可見此書的立意並非局限於詩歌,而是循序向文化思維麵深入拓展的,這當然是此書立意最為深刻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