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道明寺在頭等機位上，遙視睡在雲層中的太陽。整整四十八小時沒有睡，可他合不上眼睛。全身骨頭似火著燒，胸口也壓著悶，可他曲不起身子。身為道明財團的繼承人，他已習慣每分每刻不可以有半點鬆懈，看看身邊在睡夢中還微微咳嗽的杉菜，痛惜地掃掃她背部，向空姐多取一張毯子，給她牢牢蓋好。直到此刻，道明寺雙眼仍不減刺痛。
白色的長布蓋過卜老師腦袋，西門不需要醫師再說甚麼。看著床上的白色身軀，f4付出他們人生的第一次……
“你們不需要……”在卜老師醒過來的一刻，他做夢也想不到一群金光閃閃的少爺會服待他這“害群之馬”。
“老師，這魚湯還不錯，先試一試。”杉菜和滕堂靜倒出魚湯，美作和西門慢慢托高卜老師的身體。
“你們……你們這不是又在耍我嘛。”咀巴不知是張是閉，卜老師喘著氣不敢把湯喝下。
“老師，喝口湯罷了，有甚麼耍不耍？趁熱把湯喝下去，涼了就會鯹
了。”對著老師，道明寺仍不免噘著當天的霸王咀。
“咦？懂得說個鯹字，有進步，咳咳……”卜老師看著道明寺，明明接不下氣，仍快意一笑。
f4沒有想到，到那樣的一個晚上，他們還要上課。也許，有些課堂，他們一生都上之不盡。也許，他們應該明白，死，不一定就要沉重。
“知道自己有肝癌，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量踏著地走路。哈哈，我怕有一天躺在床上，連怎樣走路也忘記了。……我不能開刀，也沒有能力做任何治療。英德學費貴、工資低，拿著丁點兒薪水辭職。……病，沒有所謂，可以享受人生，也不錯。說老實的，我沒有怨過自己這病，多少人能夠知道自己的死因，多少人能算到自己甚麼時間死去？咳……比很多人，我很幸運了。”
總不明白，為何以前老師說甚麼孔子仁義，總是聽得格格不入，可現在聽他的一番自嘲戲言，卻覺得滿有道理，甚至有點感動？
卜老師臨終前，f4為他買來新衣，給他梳頭、洗麵、抺身、洗腳……，沒有誰覺得委屈了誰，大家都幹得舒服。服待老師的時候，他們還不時看看他的氣息，他總報以平和的笑容。
總不明白，為何以前老師的樣貌是那麼的難看，可現在他的笑容卻那麼叫人難忘？
單獨跟各人說了悄悄話後，卜老師準備踏上另一旅程。在沒孝子賢孫的送行下，一班意想不到的學生，默默守在床前，緊緊握著他兩手，要他幾乎不舍得放棄這個軀體。
“英德之光，永恒光芒，我校創立輝煌……”快要閉上眼睛，忽地隱隱聽到久違的親切曲韻──曾經一聽就令人臉上沾光的，英德校歌。
“師生互愛，風雨不改，我校永遠精彩……”一眾抬頭看著杉菜低頭輕吟，咀邊不覺跟著顫動。不一會，整個病房濔漫著英德創校的神采。一首由快樂頌改編的校歌，一闋不太失禮的腔調，唱的人，聽的人，心，緊緊扣在一起，真真正正體會校園一體的意義。耳邊傳來環回立體輕音樂，道明寺有點煩厭，叫空姐把整個機艙的音樂關掉。時間過得太快，快得還未眨眼，一切都已經過去。回到台北，實在沒有駕駛的動力，召司機過來，送杉菜回家後，道明寺就坐著空調十足的房車返家換衣服，再繼續他無休止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