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說:“我已對漕幫老大說了,辦的是官事。現在遇到官兵反倒躲著走,往後還想不想走這水路?”
“那也不能盡等著讓官兵搶去呀?”
“別慌!”胡雪岩嘴上這麼說,可也是心急如焚。
他的耳邊響起剛才那位老艄公的最後一句話:有幾萬官兵,這些人天天要用糧啊。
他的頭腦閃過一個念頭……
船到了河岔,停下。這裏距離塘溪鎮還有五裏。他一咬牙,下了決心:娘希匹!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這麼幹了!
雷青山在前麵問:“胡老大!怎不見接貨的人?”
胡雪岩說:“請再往前走走,到塘溪鎮!”
柳成祥急了:“東家……”
胡雪岩沒看他,果決地向他一擺手。
雷青山大聲喊著:“再往前行,到塘溪鎮!”
兩岸的纖夫們又彎下腰,一步步向前走去,嘴裏發出“吭喲、吭喲……”的號子聲。
柳成祥焦急不安地左右看看,低聲對胡雪岩說:“眼下太平軍已占領杭州,咱的家小又多在城裏,不能把糧食送給官兵啊!”
胡雪岩說:“不給怎麼辦?有官兵在此,你還指望太平軍的蘇晃,他敢來提貨嗎?咱若去杭州,非經這塘溪鎮不可;而塘溪鎮已被官軍控製。蘇晃若還想著要這批糧食,隻能從岸上來運,得多少輛馬車?還會不被官兵發現?那時,後果會是什麼樣?”
柳成祥為難地說:“可咱已經和蘇晃說好了,不給他……”
胡雪岩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呀!心眼兒這麼實,怎能做買賣?”
柳成祥不服氣地說:“做生意也不能不講信用啊!”
“你又說錯了!這叫隨機應變。”
“向蘇晃交貨,咱可有把握,準能給三成的利。這官軍……東家!這三千多擔大米可是咱的命啊!可別打了水漂兒!”
胡雪岩的臉沉下來,在心裏說了聲:但願上天保佑我……
塘溪鎮近了。胡雪岩站在頭一條船的船頭,像是在等著吉凶。突然,從河床左側的蘆葦叢中衝出幾隻小船,攔住了去路。船上都站立著全副武裝的官兵。緊接著,右側也出現了幾隻官船。柳成祥神色驚慌,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雷青山抽出了腰刀,向兩岸的纖夫喊了聲:“停船——”
胡雪岩把雷青山的刀插回鞘中,站在他的身前,兩手背到了身後,平靜地看著官船上的人。
一隻官船下來。上麵一員武將用腰刀指點著問:“你們是幹什麼的?”
胡雪岩向他一抱拳,說:“大人容稟,在下杭州胡雪岩,特來向貴軍獻糧!”站在他身後的柳成祥又是一驚。
“獻糧的?哼,我還沒聽說有你這樣的人!”那個武將說著,上下打量著胡雪岩。
柳成祥更緊張了。阿寶忙站在胡雪岩身旁。
胡雪岩向對方一笑,說:“請問,貴軍運糧官王德榜可在塘溪鎮?”
武將高聲說:“在!”
胡雪岩鬆了一口氣說:“我是他的好友。請帶我們去見他!”
那名武將這才麵露笑容,說:“原來是王大人的朋友,是來賣糧的吧?請跟我來。”
船靠塘溪鎮北的南岸。胡雪岩帶著柳成祥和阿寶跟著那員武將上了岸。
那名武將派人去找王德榜。不一會兒,王德榜就騎著馬來了。
“王將軍!還認識杭州胡雪岩嗎?”胡雪岩抱著拳問。
“胡先生?”王德榜驚喜地跳下馬,抓住他的手抖了幾下,大笑著說,“我可找到你啦!你怎麼到了這裏?走,隨我去見左大人!左大人現在已任浙江巡撫……”
左宗棠的行轅大帳設在鎮內一塊空地上。這是一個正方形尖頂毛氈帳篷,每邊長約二丈,邊緣也高近一丈,外為藍色,門窗都開著,四周有眾多軍兵守衛。
帳內寬大的堂案前,一把大藤椅上,坐著新任浙江巡撫左宗棠,兩旁站立著他的得力大將劉鬆山、楊昌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