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給予朋友的友愛應該把握尺度。現有的尺度有三種:一、給予朋友的友愛應當等於我們對於自身的關懷;二、朋友如何給予我們友愛,我們就應該如何回饋朋友關愛;三、評價朋友的原則應當建立在朋友對他自己的評價基礎之上。然而這已有的三種尺度卻都是我無法認同的。
生活不同於公式,我們不能僵化地將要求自己的尺度也套用在朋友的身上,因此第一種尺度是不合邏輯的。為了幫助朋友我們甚至可以去做我們不願為自己而做的事情,例如低聲下氣或者語意充滿鋒芒地針對第三人。我們的行為不會受到旁人的非議,因為我們所謂的目的是為了朋友、為了友誼。但是假如我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去做這樣的事情,那麼這種行為在他人眼中就是自私自利了。為了朋友的利益,我們情願放棄對於自身的益處。
人與人之間的情誼不是中介,更不是什麼物質層麵的交換品,所以第二種主張中用等量的回饋來把持友愛的尺度是十分荒謬的。在我看來,純正的友誼是非常慷慨的,真正擁有美德品性的人也是十分大度的,他們不會對朋友間的相互往來精打細算,更不會以等量來權衡交往中得失。如果一個人在與朋友的交往中時刻惦記著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損,那他隻會被友誼套上枷鎖,成為友誼的奴隸。所以我們根本不必要為了這個問題而庸人自擾。
再來看第三種尺度,這在我看來是最荒唐了。如果一個朋友生來對於自己的態度就是消極避世、日日委靡,對命運無法掌控,那麼我們難道也要以相同的態度來對待他嗎?當然不可以。相反,我們應該采取一種積極的、有益於他生活的方式去激勵他、勉勵他,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看到生活中光明的一麵,而不是繼續消沉下去。
在批判了三種不可取的尺度之後,我們將要做的就是尋找到一種最為合理的原則。比阿斯是“七賢”之一,他的觀點被許多人視為真理,即:你要意識到自己現在所摯愛的朋友將來可能會成為自己的敵人。西皮阿對於這種觀點嗤之以鼻,但他並不認為這真的就是比阿斯所言。他認為那個人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一定對自己的朋友隱藏著某種歹毒的意念,因為他把朋友看成是他取得專製權力的障礙物。他希望自己的朋友釀成大錯,那麼他就可以抓住這個錯誤來攻擊朋友。
照這麼說,如果人人都在憂心忡忡地與朋友交往,那還有什麼必要再去結交朋友?反之,假如他的朋友沒有掉進深淵,而是平安快樂地活在世上,那他就一定會痛苦無比。這種說法其實是與誠摯友誼相對立的邪惡觀念。西皮阿則認為:如果我們不慎結交了不該結交的朋友,那麼我們也不應該立即與他一刀兩斷,而是要在日後謹慎相處。由此而論,我所認為的最合理的交友原則與尺度就是要謹慎擇友。不要與那些品性不端的人結交,以免日後他們成為與我們相對抗的敵人。
由友誼維係起來的兩個人,如果他們無論是在誌趣還是品性方麵都非常一致,都向往崇高至上,那這其實就是另一種較為理想的交友尺度。正如我們在前麵所提到的那樣,如果為了朋友的生命與利益去做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便這樣的事情不太值得稱讚,但是在友誼之力的驅使之下,我們仍然不會退卻。但是假如為了朋友不太正當的利益完全將自身的名譽拋之腦後,這就不太可取了。我們不應該隻為了對朋友忠誠或者隻為博取周圍人的讚許而去做有辱自身名譽的事情,換句話說,我們為朋友做事也應該把握一種道德上的尺度和一種做人的準則。
美德是連接人與人之間情感的紐帶,因此我們不能將這個紐帶斷然撕裂。總而言之,對於真誠至深的友誼來說,一切虛假偽飾的所謂情誼都是應該受到批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