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兩首悼亡，一首勸規，一首藏字——“石藍節哀，好將身養。”石藍笑了一笑，將四片紙盡數壓在筆記本裏，仍回心去抄筆記。
清揚笑道：“你也不回人一闋？”石藍頭不抬，笑道：“又不知是誰寫的！何況你也知道，他們最煩悼亡吟哦之作，眼下研磨蘸筆當真寫了，我怎好去探究姓名，惹人尷尬。”清揚又道：“喪事都辦妥了麼？”
石藍抬頭，筆端抵頜，沉思道：“算不上！得將他留下的問題解了，方才是真正送他入土。”清揚眉頭皺了一皺，道：“再過些時日，假裏你去我家，便真有什麼也該解了。”石藍聽見，卻是苦笑道：“原是說好去你家的，隻是打橫裏又杠上曉傑的事，我心裏有意看他，隻是此前許久沒去四角做事，囊中羞澀，一旅兩地，確是有些困難。”
清揚笑道：“你隻需湊足了去曉傑那裏的資費，那頭還有我呢！”石藍道：“那怎麼好！”清揚虎聲道：“怎麼倒計較起這些小事了！”又委聲道：“你家裏新經喪事，所費過巨不說，阿姨心裏難過，你這一走，隻添她淒涼，我也不留你幾日，事了你及早回來陪她。遊玩瑣事，往後盡是機會。”石藍腆著臉笑道：“是哦，你那裏我少不得來往頻頻……”話未說完，被清揚撕了嘴，聽她一聲一聲“豬頭”遞過來，心裏一時歡快異常。
上午課完後，石藍、清揚、張曉等依舊同行去吃飯。桌上依舊笑鬧，沒人提起喪亡等事。石藍初時一瞥那詩紙，便已知曉並無在座人的筆跡——張曉筆力遒勁，清揚娟秀無體，雨亭是娃娃字，第五顏則是正規楷書，皆是清晰可辨。
石藍四望笑了笑，底下握了清揚的手。清揚嗔道：“幹嘛呢，我正吃得歡呢！”不想張曉聽見，取笑道：“石藍你好膽色，一米見方的桌麵下都敢偷香，不怪你今天吃的少啊。”石藍嘻嘻一笑，把兩隻仍自難舍難分的手望桌上一抬，道：“我這手上可沒長嘴，偏生指頭多了點，將多難管，索性隨他去鬧了。”清揚臉紅過耳，望他手麵就是一指掐下。石藍“哎呦”一聲痛哼，又道：“前車之鑒，你悠著點。”
張曉見瞞不過，隻得托出一雙曲繞纏綿的手放上來，嘿嘿笑道：“雨亭可舍不得呢，啊——”清揚望第五顏道：“這倆男人無聊透頂，咱別理他們，吃自個兒的。”第五顏笑道：“不會呀，我覺著很好，你不喜歡，讓給我吧？”清揚一口飯噎著，待順了氣，就隻怔怔地望住她。第五顏道：“騙你的！我有男朋友。”張曉道：“正經說你人不錯，正想尋個男孩配你，你倒好，悶怔怔瞞了這許久。”
第五顏道：“你何時問過來著？替我找人來配？想我謝你卻是沒門！”張曉笑道：“我隻有心，卻未行動——你倒說說那男孩是怎麼樣人，如何能夠拿下你來？”第五顏道：“法國人。”張曉道：“還有呢？”第五顏奇道：“還有什麼？”張曉擺擺手道：“當我沒問。”
幾日後，正是石野頭七，石藍便又拋下當頭瑣事回來幫忙接待打點。
這天大伯、三叔、姑姑等家也都如數到了，秋銘等人陪坐。因家室有限，便隻得讓到飯店裏去。石藍瞧見梁太太滾圓的身子蹩進裏座，四望卻不見淑芬，心頭一動，便靠門向小雅道：“媽，前後你也放不開，倒不如如前打牌消遣幾日去。”
小雅將身側來人讓過，這才噓歎道：“不說眼下不能吃著老底供我玩樂，當初幾個牌友如今也是離的離、散的散，聚不成了……”石藍道：“隻缺一腳，填上不就是了？”小雅複又道：“你芬姨我也許久不見人了，最近還是出殯那次。今早去請時，見秋銘臉色不好，我心說有事，原是不要他來的，唉……”
石藍道：“這許久也沒去找找？”小雅長歎道：“他倆心有隱疾，各自已僵持多年，我兩家雖然交好，敏感處卻也不便多手多舌，長年做成常態，便隻得由著他們了。”石藍便問：“怎麼樣問題要這樣長年對峙著？”小雅笑笑道：“那便不是你該問的了，早遲興許你也攤上。”石藍聽見，朦朧若有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