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茶淡飯又捱過了兩日。這天清早小雅桌上便要石藍回去好生上學，逢七回來便可。石藍答應下，簡略拾掇一番，臨出門又道：“媽，你也盡早上班去，空對著這清堂冷院，野哥有靈瞧見也不好過。”
小雅放下碗，微笑道：“你盡去吧，我歇息兩日，安靜下便愈想得通——好歹也叫我習慣習慣。”石藍又道：“你歇幾日，我一會便搬回來陪你。”小雅道：“這倒免了！一來路遠，輾轉不便；再者我見你心意，倒又覺著淒涼。”石藍背著手，低著頭，想了一想又道：“如今野哥走了，這家我也回得，學校裏夥食清苦，還是會回來撈些油水。”
小雅默默點了點頭，又道：“那天來的便是清揚吧？回去好好看護著，言語間莫露了淒苦，叫人替你擔憂。”石藍笑道：“那丫頭心思透亮，我便是麵上無事，她也隻作是強顏歡笑，少不得細細寬慰。還是順時應景來得自然些。”
小雅聽說，隻得道：“這樣，你便自己應付著。阿野一向順著你意，這一來我嘴上嘮叨，你便撚著聽吧。”石藍道：“怎麼會！我心說你素性淡然，有什麼事隻怕你擱著不肯透露，哪裏還會嫌你話多。”小雅又笑了笑，方道：“你去吧。”石藍便退出去。
坐車過來時，課正開到第二節。石藍報了告進去，一路見許多眉眼望來，便微笑示了意，仍向後座裏去。（他自從心結得解，心氣好上許多，正是步步有禮，處處溫柔；學業上四下交流，酒鄉裏豪邁有度。一時漸多人親近。這幾日寢室虛席，來往見了便都向張曉細問去，張曉便實說了。一時歎氣噓聲不斷。）
石藍望清揚處坐了，低聲道：“講到哪裏了？”清揚道：“這幾日正梳理文學氣脈，上一講剛說了孟子‘天將降大任’，之後怕是接著。”
石藍攤開筆記，正騰了幾頁紙，便聽台上講師肅聲道：“四傑之後，杜李沈宋四家也已各表千秋，子昂複古昂揚，若虛詩境清美，上講也自重點批示。如今盛世氣象，詩境大觀，王孟一幹暫且捺下，隻說這巔峰對決……”石藍聽見，側過臉朝她笑了一笑。清揚先紅了臉咬著筆頭，不去望他。
課下，石藍正向清揚抄筆記呢，一個紙團飛來筆下，便好奇打開，卻是一首小詩，正待細看，接連又飛來三個。石藍抬頭四望，一個個或端然看書，或斜身謔笑，或抱臂而枕，早不見了是誰。石藍便把紙團一一攤開擺在桌上探看。清揚也側臉望過來，從左至右，見上麵依次寫著：
誰解神宮月下人，隻因無意入凡塵。酒幡零零虛落筆，落花寂寂水成文。多情豈是蒼苔冷，瀟灑何妨帶病身。可憐青山終埋骨，雨打梨花閉幕人。
桃花落盡菱花香，宸遊無處盡堪傷。舊時枕畔私言語，一應風月過短牆。
石在山中埋玉好，藍翎翠羽莫相將。節此凋零永絮身，哀爾狹促無生養。
天明，柳暮，眼見著綸巾入土。響颯颯風敲竹，冷清清人如故。待把那前塵細數，塵暗，景枯，不過是隨了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