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恩的第一個學年飛快過去了。
1836年,卡爾回到了特裏爾度假。
留在故鄉的許多情思又來到身邊,往日的美好故事就像發生在昨日。不再像在波恩大學思鄉思親時要給父母親寫信,要掏出那塊隨身帶的“花手絹”出來看一看、聞一聞……
卡爾同父母兄弟姐妹痛痛快快地歡聚一場,各自都訴說信中說不清、說不完的話。
“琳蘅,伯伯在家嗎?”卡爾來到了燕妮家。
“誰?呀,是卡爾,轉眼成了英俊的男子漢了。放假了吧?”顧問官從書房出來,好生高興。
琳蘅見卡爾來了,卻歡快地轉身進入花園。
“放假了。來看伯伯。”卡爾又風趣地說,“邀伯伯散步,同伯伯談貓捉老鼠。”
“哈哈,這小卡爾還真不錯。如今是大學生了還沒有忘記伯伯。”顧問官拍著卡爾的肩膀說。卡爾比他還略高了些。
“今生沒齒不忘呀!”卡爾豪爽真誠地笑了。
“真的嗎?”燕妮說,她同琳蘅手牽手匆匆從花園進來。
“不忘!”卡爾又幽默地說,“當年被老鼠叼走的那幾顆牙齒也長出來了嗎?”
“哈哈哈……”屋子裏的人都笑了起來。
燕妮的父母要琳蘅倒咖啡、倒葡萄酒。
“呃,還不如到葡萄架下去吃鮮葡萄。”燕妮對琳蘅小聲說一句。
又像童年時的那陣子,燕妮生怕小卡爾離開一步,把他引進了花園。
燕妮成了特裏爾人公認的最漂亮的姑娘。丹鳳眼,柳葉眉,棕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上挑的薄嘴唇,挺秀的鼻梁,清晰畢直的人中,高前額,富麗的雙耳,人字拉開前額棕色亮麗的發簾,頭頂高高盤上發結,兩圈金光照人的項鏈,坦胸露背的長掛裙……這一切,真像是一尊宮廷美神塑像。
卡爾一頭烏黑的鬈發上翻著波浪,嘴唇和兩頰的一層毛茸茸的胡須,看起來比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要老成些,身著校服的卡爾還真有幾分學者的風度。漂亮的燕妮英俊的卡爾不再像童年時顯出年齡差來,看上去倒像是一對年齡相當的戀人。
第一學期的假期裏,卡爾也由燕妮、琳蘅陪著在花園裏聽鷓鴣啼鳴,聽夜鶯歌唱,但誰也不願先說出自己心中要說的話。
“你同燕妮姐都坐著唄,由我來。”琳蘅不準他倆動手,麻利地從葡萄架上摘下來一串串熟透了的葡萄,放在葡萄架下的茶桌上。卡爾受到貴賓般的接待。
“琳蘅,夠了。一塊來吃。”卡爾見琳蘅這半年也長高了許多,深深留在卡爾記憶中的那件燕妮的衣服,穿到她的身上了,這位殷勤的農家姑娘,也是那樣的可愛,卡爾將一顆剝了皮的葡萄先塞進了琳蘅的嘴裏。
卡爾同燕妮隔著圓桌麵對麵坐著。這時,他們的相視,目光都和以前大不一樣了,都像貓眼般犀利,逮住對方不放。誰都不願把眼睛眨一眨,誰都不願先移開視線,這麼一場場沒有預約的比賽,每次都要憋得對方胸脯急促起伏,耳根發熱,又每次以燕妮先耷拉著頭而告結束。
琳蘅心裏為燕妮姐暗自高興,她悄悄地離開了圓桌,離開了花園。
“吃吧!”卡爾把剝了皮的葡萄一顆顆往燕妮的嘴裏塞,“你還記得小時候嗎?都是你往我的嘴裏塞。”
“怎麼不記得,那時你一頓可吃好多哩!”說著,燕妮也將一顆剝了皮的水汪汪的葡萄塞進卡爾的嘴裏。她不由又打量了一下由花園通往家裏的後門。
“你怕你爸媽和琳蘅他們笑話嗎?”
“琳蘅早知道了,我早就告訴了她,家裏人我誰都不怕,隻怕我哥,怕他帶人來。”燕妮說著低下了頭。
“一個人要怕一個人幹什麼?你哥不就是在普魯士當了官嗎?”卡爾輕蔑地說,轉念又問,“呃,為什麼要怕他?”
“他給我介紹過幾個大少爺。”
“那麼,你覺得呢?”
“我誰都看不上。”燕妮低著頭,看著自己纖細而又像葡萄樣嫩汪汪的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