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他去了 B城,拜師學藝,準備參加五個月之後的美發大賽,他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對那筆豐厚的獎金如此動心。美發店的舊同事們私下裏譏笑他,那樣的美發大賽,哪輪得上他這樣一個小美發師去覬覦。
他很快瘦了下來,他甚至在較少的睡眠裏都在揮動剪刀。
半年後,他回到這個城市,回到美發店,身價倍增。新來的晚生小輩們誠惶誠恐地喊他安老師。
大家都說他運氣好,所以才拿了美發大賽的大獎,卻沒人知道他付出了怎樣的艱辛。
而愛,是厚重而堅實的力量。在若幹次他快要被浪潮吞沒的時候,隻要想起她清澈的眼神,他就會重新浮出水麵。
他拿著那筆錢,想著該怎樣送給她,該怎樣告訴她,他想要接過她肩上所有的重擔,他想要保護她。
他在她家的街口徘徊,他暗下決心,隻要再見到她,他一定告訴她。在過去的四年裏,他一直是她忠心耿耿的影子,他願意一輩子都如此忠心耿耿。
F
春天裏的早晨,他如約到店裏做客人預定的新娘發型。
新人們崇拜地圍在周圍,準備學習安老師的手藝。他的手卻又開始不停地顫抖。他看著鏡子裏的她,一襲白紗純潔如天使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新郎站在他們旁邊,質地優良的西裝仍蓋不住微微發福的肚子。他囑咐他,一定要為新娘做個最漂亮的發型。
她仍舊不記得他。鏡子裏的她不言不語,嘴角那麼平靜,眼睛裏是一汪深邃的湖水。
他做出的發型讓周圍的人有些失望,隻有她,抬頭看看鏡子裏的他,眼睛裏劃過不宜察覺的感謝與憂傷。
那其實是他想象過百千遍的發型,如果某一天,她成了自己的新娘,他要她披散著長長的發,發尾電上若有似無的波浪,頭頂戴一圈白色的茉莉。
他看著他們走出去,坐上一輛並不豪華的花車。
她忽然搖下車窗,對他喊,謝謝你,小安。
他躲進衛生間,淚流滿麵。
G
五年後,他兌下了這間美發店。
五年後,這兩條舊街早已變了模樣。數十年的梧桐被全部砍光,栽上了細細的銀杏。她曾經工作的寫字樓也被高層的商廈替代,她居住過的舊樓早已變成了街心廣場。
有時,他會想起她,想起她年輕時的模樣,想起自己沒有投遞出去的愛情。
有時,他覺得那隻是一個夢。
有時,他也會做那樣的夢。在夢裏,她對他說,她過得很幸福。
他想,隻要她幸福,那就夠了。
五年後,她已經是一個三歲女孩的母親,她的臉龐慢慢失去青春的光亮。她有時會在黃昏的光裏靜靜地冥想,念起年輕時的歲月,有過熱戀的美好,有過對戀人的失望,品嚐過愛情的冷與熱,在倉促的光陰裏嫁給了與愛情無關的人。她懷抱著女兒,對眼下的生活感到很滿足。雖然嫁的人並不是愛過的那一個,但他知冷知熱,她想,這樣就夠了。
她有時也會路過那條變了模樣的舊街;她有時也會看見那間依然存在的美發店;她有時也會記起小安這個名字,她甚至覺得很奇妙,這個叫小安的男生見證了她的彷徨、她的熱戀、她的絕望與她的新生活。
她卻從來不知道,曾經有那樣一個忠心耿耿的影子,想要給她最忠心耿耿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