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緩慢(2 / 2)

她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她開始感受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敏感、細膩、內斂,那個自己有一個名字,叫靈魂。

第二年春天,她開始寫詩,寫美好的句子,寫在五月的丁香葉子上,然後夾在他借給她的物理作業本裏。

他後來忍不住指責她:“笨殼,你再這樣摘樹葉,樹都要禿頂了。”

真是個糟糕的笑話。

她氣鼓鼓地看著他,最終還是沉默地走開了。

暑假之前,文理班之間有一場籃球友誼賽,她大聲給他喊加油,惹得全班同學要對她拳腳相向。中場休息時,她拿了自己班的水去給他喝,身後的起哄聲此起彼伏。他卻信手接過同班女生遞來的水,對著她說:“我們班又不是沒有水喝!”

她看看他,再看看他旁邊的女生,轉身走了回去。

他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又生氣了,她卻漸漸懂得,他們就像兩種植物。他是向上生長的喬木,無拘無束,而她是一旁的花朵,敏感又拘謹。即使有幸相伴在同一塊土地上,他們也有著兩種屬性。

於是,她變得更沉靜。那年秋天,她的小說發表了,誰都知道她是文科班聲名赫赫的才女。但沒有人知道,她的內心被一隻小獸齧咬著,靈魂裏的自己每天都在竊竊私語,說著那種如野草般蔓蔓汲汲的愛慕。

入冬之後,她生了一場重病,後來轉院去了鄰城的大醫院,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他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說一說課程重點,擔心她把功課落下。掛電話之前,他總會說:“你可要快點好啊,笨殼。你本來就笨,功課可不能落下太多。”

她總會在掛斷電話之後,淡淡地歎一口氣。

那天天色陰沉,她在病床上翻看英語書,有人探頭進來。

她一抬頭,就看見他凍得通紅的一張臉。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笑眯眯地從外套裏掏出一包溫熱的栗子:“大院門口賣栗子的人又回來了,突然想起你從前最愛吃他家的栗子。”她吸吸鼻子,心裏一酸。

她不由得說道:“就為了送一包栗子,你花了兩個小時跑過來,我怎麼會喜歡你這個笨蛋。”他自然而然地反駁道:“你才是笨蛋呢 !”良久,他忽地反應過來,她那句話的主題應該是……他的身體僵住,呆呆地看著她,剛緩和過來的臉色瞬間又變得通紅。

而她扭頭看向窗外,有雪花飄落下來。

這一年的初雪來得有些晚,但它終是抵達了。

“就像我蓄積良久的心意,總有一天會送到你心裏。”她身體裏的自己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