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大黨工作委員會注意到局勢的嚴重性,於8月27日至30日緊急討論後通過決議,呼籲大家盡力阻止暴亂,維護和平,要能寬容並忘記已有的痛苦,同時利用慘痛的教訓,在最近發生的不和關係中,重建教派間友善的關係。
9月2日,尼赫魯組成了一個由國大黨提名的臨時政府,尼赫魯任臨時政府總理。在這一曆史性時期,甘地呼籲國人捐棄前嫌,要善待英國人。不論印度教徒還是穆斯林都是兄弟手足,必須相親相愛。同時,甘地對臨時政府該作些什麼事都一一予以指點,他認為臨時政府就職後所作的首先是取消鹽稅,其次是致力於教派間的親善,其三是解放“賤民”,最後便是土布運動。他特別強調自治以後的印度是推廣土布運動的最好時機。他主張由政府禁止機器布進口,並且不準設立新的機器織布廠。甘地也反對由政府來合營機器布廠,以免資本家剝削工人。他認為機器布廠本身就是壞的東西,政府不應出資經營,政府應鼓勵民間土布,好讓全國人民服用。他的這種觀點無疑得不到新政府的擁護,甘地也意識到他的呼籲就像是曠野的孤鴻,已難發揮作用,但他自己仍是堅信的。
臨時政府成立後,穆斯林聯盟在真納領導下,沒有參加製憲會議,也沒有參加臨時政府,後來由於總督的從中調停,其代表於9月底加入臨時政府,但它未放棄抵製製憲會議策略。甘地憂心忡忡,他感到黑夜茫茫,看不到一線光明,50年來嘔心瀝血為之奮鬥的真理、仁愛、非暴力原則看來已失去他所賦予的意義。
1947年新年伊始,穆斯林領袖們要求分治,不少英國人也對此表示同情。甘地認為印度各族人民及其宗教信仰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猶如一塊經緯交錯的東方地毯不可分割,他決心為維護統一貢獻餘熱。這一次,他準備像古代印度賢哲一樣,遊說四方,祈求神明拯救印度。
1947年1月至3月,甘地在孟加拉的各地苦行遊說,前後行程185公裏,走訪47個鄉村。3月4日轉往比哈爾各地,4月1日回德裏。
甘地每次抵達一村莊後,首先走進一間茅屋,當然最好是穆斯林居住的茅舍,請求主人予以款待,如遭拒絕就找下家。如果大家都不接待他,他就到樹蔭下歇腳。甘地依靠村民施舍的水果、蔬菜、山羊奶和椰子汁等度日。
甘地每天淩晨2點起床,誦讀《薄伽梵歌》,然後進行晨禱。之後,他蹲在地上,用鉛筆書寫回信。據說他的每一支鉛筆一直要使用到手握不住筆頭才肯扔掉,因為在他眼裏,鉛筆是某個兄弟的勞動成果,如果浪費它,意味著對別人勞動成果的無動於衷。每天清晨同一時刻,他飲用摻鹽涼水,清洗腸壁,這是他的一貫作風。因為甘地熱衷於自然療法,他相信這有助於消滅腸內毒素。及至日出,甘地便走出茅屋,邊散步邊和村民們會晤交談。
甘地的苦行遊說不僅僅致力於消除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隔閡,呼籲他們和睦相處,而且他還相機行事,涉及更廣泛的內容。對他來說,印度是由廣大的窮鄉僻壤、交通不便的農村組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印度農村。他殷切期望新生的印度深深植根於廣大農村,為此必須使它們擺脫陳規陋習,諸如要注意飲水衛生,講究個人衛生,利用日光浴,建造公共廁所等等。每晚他還要舉行祈禱大會,同時邀請穆斯林參加。有時晚禱會上憤怒和不滿的叫聲震耳欲聾,甘地不得不雙手塞耳,但他有著驚人的忍耐力和控製局勢的能力。晚禱會上,他先讀《薄伽梵歌》,然後有意識地背誦幾段《可蘭經》經文,會上任何人都可以向他提問。多年來晚禱會已成為他與群眾交流思想感情的重要手段。晚禱會的話題除宗教儀式外可以說無所不包。在這裏,甘地曾宣傳過糙米的營養價值,抨擊過原子彈罪惡,暢談過《薄伽梵歌》的壯美,也討論過禁欲的深義,鞭撻過近代文明的罪惡,宣傳過真理與非暴力學說。甘地每天的講話,經過各種途徑傳遍印度各地。
啟程奔向另一村莊時,往往是甘地在前麵疾走,後麵緊隨一幫信徒,抵達目的地時,甘地赤裸的雙腳已鮮血淋漓。幾十年來,為實現印度的民族解放事業,甘地拖著這雙傷痕累累的腳,走遍印度各地的偏僻地區,巡視成千上萬的農村,穿行在肮髒不堪的麻瘋病人和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貧民窟中。甘地的執著、認真,令他的國大黨同誌不能苟同。一向認為甘地做事不分輕重緩急的尼赫魯談起他敬愛領袖的巡視活動時說,甘地弄錯了事情,他希望在傷口上敷點藥膏就能醫治整個印度的軀體,而不願診出引起疾病的原因。
當甘地正在印度各地為平息衝突奔走呼號,為醫治裂痕清洗創口的時候,印度的政治局勢迅速變化,整個國家的分治已日益迫切。
1947年2月20日,英國政府發表聲明,宣稱它的明確願望:不遲於1947年6月,把權力轉移給負責的印度人手裏。
3月,剛剛卸任的東南亞盟軍司令部統帥蒙巴頓繼任最後一任印度總督。這位聲名卓著、儀表軒昂的海軍上將的使命是盡快地安排英國撤離印度,以免陷入更大的麻煩之中。
蒙巴頓計劃是與印度3位主要領導人進行單獨談判。如達不成協議,他將讓印度分治。他首先會晤了身為英屬印度總理的尼赫魯,他們兩人很快在以下兩個主要問題上取得一致意見,即必須盡快采取行動,分治印度必將導致一場悲劇。
新任總督要實施他的計劃,必須取得甘地同意,他認為,甘地雖然未在臨時政府和國大黨內任職,但他在很大程度上卻影響和支配著國大黨的政策。而且,甘地在分治問題上態度堅決,他曾說過隻要一息尚存,決不同意分治,所以蒙巴頓早在登基大典之前,就親自致函甘地,邀他前來會晤,還主動向甘地表示,願派專用飛機把他從比哈爾省接到德裏。甘地婉言拒絕“年輕人”的盛情,表示願像平常一樣乘坐三等硬座車廂旅行。
1947年3月31日甘地與蒙巴頓的第一次會晤曆時2小時,雖未取得重大成果,但雙方建立了親切友好的關係。
甘地第2次覲見蒙巴頓時,初夏時節的德裏已炎熱逼人。當甘地驟然從驕陽似火的外麵走進涼爽宜人的蒙巴頓辦公室時,頓時凍得渾身發抖,蒙巴頓不得不關閉空調,並取來--f^牛寬大的皇家海軍粗呢絨衫披在瑟瑟顫抖的甘地身上。
蒙巴頓早已耳聞甘地是位桀驁不馴的對手,知道他工於心計,極善使對手陷入被動,同時又精於使用變幻莫測的思維方式,使談判的對手難以捉摸,無所適從。因此,當蒙巴頓開始同甘地正式談判時,難免心懷戒懼。他向甘地指出,英國曆來的政策是決不屈從武力,但是鑒於甘地的非暴力抵抗運動已取得勝利,英國現已決定撤離印度,不管出現什麼情況。
甘地強調指出,“重要的是,請您不要分裂印度,即使這一拒絕會招致一場血戰。”
蒙巴頓說:“分治乃是我打算采取的最後一步棋,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別的辦法?”
“您可以把整個印度送給穆斯林,但千萬不能分裂印度,請您委托真納及其同僚組成政府,把英國的主權移交給他們。”
蒙巴頓為甘地的此種建議驚愕不已。他心情不安地問:“您根據什麼理由認為,您的黨會接受這項建議呢?”
“因為國大黨首先希望避免分治。”
在蒙巴頓看來,甘地的建議純屬空想,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為盡快從印度脫身,他也準備試一下這種可能性。蒙巴頓最後說:“如果您能正式保證,國大黨確實打算批準這項方案,同時準備誠心誠意地通力協作使之付諸實施,那麼我也擔保將予以答複。”
甘地從沙發上跳起:“我完全是肺腑之言,如果您同意此項決定,我打算周遊印度各地,說服人民接受這項方案。”
數天之後,甘地召集國大黨的領袖們到他棲身的一處“賤民”區的破房子裏開會,他試圖說服這些由他一手培養並安置在領導崗位的國大黨現任領袖。
雖然甘地再三呼籲,費盡口舌,始終未能說服尼赫魯以及國大黨的其他負責人。這些25年來始終不渝擁戴甘地,為他的事業脫掉西裝,身著土布,手搖紡車,解救“賤民”,並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昔日同誌,雖然過去有過分歧,但共同的鬥爭曾使這—切分歧退居次要。而今在獨立已成為現實,政權唾手可得之時,甘地要他們把勝利成果讓給對手,是無論如何難得被說服的。因此甘地與他們之間再次出現嚴重裂痕。最後甘地隻好無可奈何地動身前去告訴蒙巴頓這一結果。
實際上,當時操縱著印度命運的最關鍵人物是那位多年來為維護印度穆斯林利益堅韌不拔的人物真納。1947年4月上旬,總督和真納共進行了6輪關鍵性會晤,在這些決定印度命運的會晤中,無論蒙巴頓怎樣善於雄辯,工於心計,都絲毫未能打動對方建立巴基斯坦國的決心。
真納認為,印度目前已超越討價還價的階段,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盡快解決巴基斯坦問題,他對蒙巴頓表示:此項手術一旦結束,動亂即告終止,兩國從此將和睦相處,就像兩兄弟為對家父遺產分配不均而打官司一樣,法院判決2年之後,一定又會重歸於好,親密無間。他還進一步強調,印度從未形成一個名符其實的國家,它不過是在地圖上以一個國家的形式出現而已,而印度穆斯林構成一個國家則是天經地義的,因為它擁有自己的文化、文明、語言、文學、藝術、建築、法律、倫理道德、風俗習慣、曆法以及明顯的曆史和傳統特征。
他提出,為了建立一個富有生命力的國家,穆斯林居大多數的省份必須全歸巴基斯坦。在這些問題上,真納的態度十分堅決,毫無商量的餘地。
4月11日,蒙巴頓和同僚一起研究分析了時局,便起草分治印度方案。他很快召集了英屬印度11個省督,向他們介紹了分治計劃的概況,得到了他們的認可。
下—步的問題是爭取國大黨的同意。甘地顯然對分治計劃滿懷憂慮,但是情況表明,他已不能對國大黨領袖們發生作用,一般的國大黨領袖認為分治雖令人痛心,但還是願意選擇分治換取獨立。此時最為難的是尼赫魯。尼赫魯對甘地非常尊重,聖雄在良心深處對他的呼喚不可等閑視之,再說他也本能地反對分治;但理性又告訴他,分治乃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最後,蒙巴頓的分治計劃得到尼赫魯及國大黨其他領導人的讚同。1947年5月2日,蒙巴頓的助手伊斯梅前往倫敦呈送印度分治方案,交由國王陛下政府批準。蒙巴頓向印度領導人宣布,將在5月17日,當他返回德裏後,向他們公布解決方案。
方案送抵倫敦後,蒙巴頓邀尼赫魯去西姆拉作客並向他透露了方案副本。尼赫魯研究過方案後,立即致函蒙巴頓,認為這一方案給人一種製造分裂,孕育衝突和混亂的強烈印象,因而它必然會遭到國大黨的嚴厲譴責和斷然拒絕。
最後尼赫魯和蒙巴頓對方案進行了修改,刪去了一些條款,賦予11個省份和各王公土邦唯一的選擇:或者與印度合並,或者加入巴基斯坦。磋商完畢,蒙巴頓指令火速起草一份新的印度獨立方案,其基本精神不變——分治印度,責任要由印度人承擔。
5月對於甘地是一段苦難的日子,印度分治已成定局。可是國大黨的同誌們不顧他再三呼籲,已接受了分治作為換取獨立的必不可少的條件。這使甘地神情沮喪,心灰意冷。甘地第一次對自己失去信心,擔心人民將不會與他一道前進。
5月8日,甘地致函蒙巴頓,希望英國人不要分裂印度,並認為任何情況下瓜分孟加拉和旁遮普都是錯誤的。同時提出英國不應交權於土邦,以造成其獨立,而應還政於國家等11點要求。
6月1日,總督從倫敦回到德裏,決定命運的時刻即將來臨,全國的空氣再度緊張。2日,蒙巴頓召開印度各領袖的圓桌會議,為了防止把會議變成一場討論,蒙巴頓獨攬了會議的發言權。他向與會者敘述了自己臨危受命的來龍去脈,扼要闡述了方案的要點,並隻給與會者一天的考慮時間。
為防止甘地在這一關鍵時刻挫敗他的方案,6月2日中午12點30分,即在圓桌會議結束後的1個半小時,總督在辦公室約見甘地。這天正是甘地靜默日,當蒙巴頓敘述完方案後,甘地從“拖地”的下擺裏掏出一團破舊信封和一支短得可憐的鉛筆頭。甘地舔舔鉛筆心,開始書寫答複,他寫滿了5張信封的背麵,大意是:“我為不能和您談話感到難過,當我決定每周一靜默時,我規定必遇下列兩種情況方可破戒:一是與主要人物商談緊急要事,二是醫治病人,我心裏明白,今天您不希望我打破靜默,但我有一二件事需秉告於您,然而今天不宜交談,如有機會,來日再談。”寫完之後,甘地起身離去,這意味著他暫時保持沉默。
6月3日,各派領袖集會,再三表明他們讚成分治的態度。當日晚上,總督蒙巴頓和各教派代表走進新德裏廣播電台播音室,向各自代表的人民宣布,印度已劃分為2個獨立的主權國家。
6月4日,甘地準備在當天晚上的晚禱會上公開譴責分治方案,蒙巴頓得悉這一消息,急忙派特使前往甘地處,邀他前來覲見。
蒙巴頓使出渾身解數,力圖說服甘地相信蒙巴頓方案的精神也合乎甘地一直主張的讓印度人民自由選擇的思想。因為方案規定,由各省人民選舉產生的省議會將仲裁每個省的前途問題,各省議會舉行投票,決定本省加入印度或與巴基斯坦合並。甘地聽了似有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