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嘴上都貼著紅紙片。
他們默默地看著喧鬧的操場。
22. 醬油廠大門、外、日
一輛老式吉普車駛來,停在門前。
副駕位的車門打開,跳出一位秘書,拿著一張紙跑進門去。
門衛伸手擋駕。秘書衝開手臂: 十萬火急,十萬火急。
23. 醬油廠車間、內、日
秘書跑到吳生麵前,雙手遞過那張紙: 緊急會議,請你馬上出席。
吳生愣住。
職工們圍上來。
秘書把紙又往前遞。
吳生接過紙,看著。
紙的上方是“會議通知”,下方蓋著公章。
職工們圍攏,議論:“什麼重要會議呀?”“這麼緊急,是哪個部門的會呀?”“沒看見我們正在生產嗎?”
流水線忽然停了。(傳來何廠長的一聲嗬斥: 誰在破壞生產?)
大家扭頭看去。
何廠長怒氣衝衝地看過來。
職工們飛快地散開。
24. 馬路、外(內)、日
吉普車駛離醬油廠大門。
吉普車在馬路上行駛。
車內後座,吳生緊張地看著前方。
25. 大院、外、日
吉普車駛入大院,停在一棟平房前。
前車門打開,秘書跳下,打開後車門。
吳生提著一個黃挎包鑽出來,抬頭看著。
平房的門關閉,門上方牆壁印著“會議室”三個大字。
秘書快步走去,推開門,彎腰伸手“有請”。
吳生挺直身板走進去。
秘書把門關上。
26. 會議室、內、日
吳生打量著。
寬敞的會議室隻見趙萬年坐在椅子上,麵前橫放著一束鮮花。對麵的桌上擺著點心和冒著熱氣的咖啡。
吳生轉身拉門,門板一動不動。
趙萬年: 這是秘密會議,閑人免進。請你坐過來。
吳生警惕地看著。
趙萬年舉起畫冊又放下: 今天叫你來,是想給曾長風解除警報。我用我的職務向你擔保,絕對保證你的尊嚴和婦女的合法權利。
吳生走過來,在趙萬年對麵坐下。
趙萬年: 別緊張,先喝點,吃點。
吳生看著麵前的點心和咖啡,未動。
趙萬年: 我知道,像你這種身份的喜歡浪漫,講究過程。說白了,跟你這種人交往,就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必須慢火煲湯。
吳生從包裏掏出一張報紙,放到桌上: 請你學習學習。(把報紙推過來)
趙萬年拿起報紙,看著。
報紙上醒目的標題: 張金山區長因作風問題被開除黨籍
吳生: 看清楚了吧,和你的級別一樣,就因為好這口,被撤銷了黨內外一切職務。你要是不自重自愛,我就找王大主任,不怕你上不了報紙。
趙萬年: 昨天,我跟王主任彙報工作,他根本沒給我打過電話,也不認識你吳生。你到底請誰冒充王主任?
吳生一愣: 不是你告訴我王主任打的電話嗎?我怎麼知道?
趙萬年冷笑: 你真會裝呀。為了不讓趙山河跟曾長風來往,你故意叫曾廣賢把暗室的鑰匙交給我。後來,你發現曾長風有危險,又叫人冒充王主任給我打電話放人。人我放了,你不但不領情,還叫曾廣賢報複我。眼看曾廣賢要被我抓起來了,你馬上讓池鳳仙寫了一份檢討書,替曾廣賢承擔責任……
吳生端起咖啡潑過去: 趙萬年,你比惡心還惡心!我真要有你說的那麼下流,那今天躺在暗室裏的不應該是曾長風,而應該是你。我為什麼就學不會你們趙家的流氓習氣?你哪怕槍斃了我,也不可以汙辱我!
趙萬年抹著潑髒的衣袖: 不過,沒關係,我喜歡聰明的女人。以前我以為你隻會繡花、彈琴、寫書法,隻會生產醬油,沒想到你還有智慧。征服漂亮的女人容易,征服有智慧的女人難,而越難的事就越有吸引力。
吳生: 這世界到底怎麼了?你們男人怎麼都這個德性?你能不能幹點別的?能不能把精力放到事業上?哪怕多生產幾噸醬油,多抓革命多促生產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
趙萬年: 我一直沒結婚,就是想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就想等你某一天突然明白曾長風不是你的唯一選擇。從小我就喜歡你,一直喜歡到現在。你跟曾長風結婚的那一天,我把我的手背都咬出血了。(把手伸過來)不信你看,這上麵還有我自己的牙印。
吳生: 你的心裏太齷齪,所以沒人愛你。
趙萬年: 說得好,小池也是這麼說的。要不是那個小姑娘一語點醒夢中人,我今天的脾氣不會這麼好。(拿起鮮花遞過來)吳生,我真的喜歡你。
吳生拍掉鮮花。
趙萬年拿起畫冊遞過來。
吳生搶過畫冊,塞進挎包,起身走去。
趙萬年: 我可以等。
吳生氣衝衝地走到門前,門被外麵的人打開,一束強光射入。
27. 倉庫正門、外、傍晚
曾廣賢用單車馱著曾芳駛來。
曾芳舉著小風車快樂地唱著兒歌。
曾廣賢停住單車,把曾芳抱下來。
曾芳叫著“媽媽”跑進門去。
28. 倉庫曾家客廳、內、傍晚
曾芳跑進來: 媽媽,我要吃糖。(四下尋望,目光盯住牆壁上的黃色挎包)
吳生端著一碟菜從廚房走出來,扭頭一看。
曾芳正掏著牆壁上的黃色挎包。
吳生嗬斥: 別動!(飛快放下碟子,轉身把曾芳抱過來)
曾芳嚷著: 我要吃糖。(把手伸向挎包的方向)
吳生拍了一下曾芳的手,曾芳欲哭。
曾廣賢走進來: 小妹,別哭,包裏沒糖。(拿過挎包,遞過來)
吳生大叫一聲“別動”,嚇得曾廣賢手裏的挎包掉下去。
曾廣賢彎腰欲撿挎包。
吳生大聲地: 廣賢,髒呀,別碰它。
曾廣賢把手收回: 媽你怎麼了?挎包不是幹幹淨淨的嗎?
吳生: 裏麵可髒了,裝著你爸看的那本畫冊。
曾廣賢欣喜地: 你從哪兒拿到的?
吳生: 趙萬年還回來的。
曾廣賢: 他不整我爸了?
吳生: 誰知道他耍不耍詭計呀?待會你連飯一起給你爸送去,讓他定定神。
曾廣賢: 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你親自送去吧。沒準爸一高興,就回家了。
吳生: 我一碰這個,就起雞皮疙瘩。
曾廣賢: 你想想辦法嘛。(撿起挎包)
29. 倉庫暗室、內、夜
吳生把一杯茶放到小桌上,坐下。
斜躺在椅子上的曾長風睜開眼睛又立即閉上。
吳生: 長風,我們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曾長風動了一下眼皮。
吳生: 開始我隻是不想讓你犯錯誤,沒想到事情越鬧越大,這其中的原因也許你不完全明白。
曾長風: 我太明白了,就因為你告訴趙萬年我跟他妹不幹不淨,所以他報複我。
吳生: 撇開趙山河的事不說,你覺得跳舞這件事對嗎?難道你不懂得這是被否定了的生活嗎?
曾長風: 跳舞是不對,但你也不至於去叫趙萬年來教訓我。
吳生: 我找趙萬年隻一次,那是求他放你。我不會傻到拿自己的丈夫去給他練拳腳。說我告密,那是他的陰謀。他恨不得我們這個家庭破碎。
曾長風睜開眼睛: 為什麼?
吳生: 因為……算了,還是不說的好,免得你又懷疑。(戴上手套,從挎包裏取出那本畫冊,遞過來)重要的證據我幫你拿回來了。
曾長風接過畫冊: 從哪裏拿到的?
吳生: 趙萬年給的。
曾長風: 趙萬年?(舉起畫冊晃動)這是他千載難逢的機會,怎麼主動交給你?你不會愚蠢到為了這本畫冊,去跟他做什麼交易吧?
吳生: 曾長風,別人的汙辱,我能忍,但是,你……和我生活了十多年的丈夫,竟然也汙辱我。我拚命守住自己,卻換來你的一盆髒水。這日子還怎麼過呀?不是看在孩子的分上,我現在就跟你離婚。
曾長風: 憑我對趙萬年的了解……(忽地發現從畫冊裏掉出的糧票、布票、肉票和鈔票。)
吳生驚訝地看著滿地的票子。
曾長風: 這……這都是趙萬年給你的好處吧。想不到,你吳生會看上那個流氓!天底下還有比他髒的男人嗎?原來你的潔癖都是裝出來的呀。
吳生氣得發抖: 我的清白,天看得見。
曾長風: 那這些糧票、布票、肉票、鈔票,你怎麼解釋?
吳生: 自從趙萬年把這肮髒的本子交給我之後,我都不敢碰它,沒看見我戴著手套嗎?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曾長風: 色心呀,傻瓜都看得出來。
吳生: 你……你和趙萬年沒一個是幹淨的。當初我嫁給你,真是瞎眼了。
30. 暗室門外、內、夜
曾廣賢把頭不停地撞到牆壁上。
曾芳緊緊地拉著曾廣賢的手。
31. 倉庫後門、外、夜
一盆火熊熊燃燒。
吳生戴著手套的手把布票、糧票、肉票和鈔票扔進火盆。
火勢更猛。
吳生撕爛那本畫冊,扔進火盆。
火忽地暗了一下,又忽地燒得更大。
吳生拿起結婚證看著。
曾廣賢和曾芳趴在門框上偷看。
吳生把結婚證扔進火盆。
火苗燒著了結婚證的一角。
曾廣賢飛快地跑出來,從火盆裏抓出結婚證: 媽,不能燒呀,這個要是燒了,我們的家就沒有了。
曾芳抱住吳生: 我要媽媽,也要爸爸。
吳生淚光閃閃。
曾廣賢抱住吳生和曾芳。
三人抱成一團。吳生: 孩子呀,媽被他們逼得心都涼了……
32. 幼兒園門前、外、傍晚
小池提著一塊豬肉等待。
曾廣賢騎著單車駛來。
小池: 廣賢。
曾廣賢急刹車,驚訝地: 你在這裏幹嗎?
小池: 等人唄。
曾廣賢張望: 等誰呀?
小池: 等傻瓜。
曾廣賢: 傻瓜是誰呀?是百家嗎?
小池: 於百家沒那麼傻。
曾廣賢: 難道你是等我呀?等我幹什麼?
小池把豬肉遞過來: 這是我爸割給你爸的肉,拿去補你爸的傷口。
曾廣賢: 我不想理他。
小池: 為什麼呀?你不一直都是資產階級的孝子賢孫嗎?
曾廣賢: 因為他亂說話氣我媽。
小池把豬肉掛到曾廣賢的單車羊頭上: 那你就煮給你媽和曾芳吃。我爸說了,如果你覺得愧對了誰,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停地給他肉吃。隻有給他肉吃,你的心裏才踏實。
曾廣賢: 那我也不能為了撂擔子,白拿你的肉。(取下肉,遞過來)我媽說了,要時刻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小池: 廣賢,我是群眾或是朋友?
曾廣賢: 是朋友。但是,這麼大一塊豬肉,它不是巧克力,即使要拿也得付錢。可是,我連一毛錢都沒有。
小池: 你就當這是食品站站長池國平送你的,算是換你們家的那塊巧克力。我們是好朋友,你客氣什麼?再見。(說完,騎車離去)
曾廣賢: 這……這怎麼好意思?(提著豬肉,呆呆地看著)
小池的背影遠去。
曾芳從大門跑過來,驚訝地: 哇,好大一塊肉,哥,這次你不能隻給我喝湯啊。
33. 曾家客廳、內、傍晚
曾廣賢把大碗裏百分之二十五的肉舀到一隻小碗,推到曾芳麵前。
曾芳埋頭吃了起來。
曾廣賢把大碗裏百分之五十的肉舀進一隻小碗,推到吳生麵前。
吳生奇怪: 怎麼給我這麼多?
曾廣賢: 我是按比例來分的。小妹占百分之二十五,(拍拍大碗)爸占百分之二十五分,你占百分之五十。
吳生: 為什麼?
曾廣賢: 因為你受的委屈最多,你多吃一點,我心裏才不那麼難受。
吳生: 那你呢?你沒有委屈嗎?
曾廣賢搖頭: 把鑰匙交給趙叔叔之後,我以為最對不起的是我爸,現在我才明白,我最對不起的是你。
吳生: 廣賢,這麼重的擔子,不應該由你一個人來扛。你交鑰匙在後,你爸做錯事在前。你即使不交鑰匙,趙萬年也有辦法把暗室撬開。媽過去說的都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舀起一大勺肉,放到曾廣賢的碗裏)吃吧,你幫媽吃掉一半,媽的委屈就少了百分之二十五分。
曾廣賢: 媽……我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把他們跳舞的事告訴你。
吳生: 廣賢,你講真話沒有錯。
曾芳舀起一丁點肉: 哥,我也把委屈分點給你。
34. 倉庫暗室、內、夜
曾長風看著桌上的那小碗肉: 廣賢,你肯定這肉不是你媽買的?
曾廣賢: 不是。
曾長風端起碗,幾大口連肉帶湯吃幹淨,抹了一把嘴角: 真香呀,還有嗎?
曾廣賢搖頭。
曾長風: 廣賢,我隻吃你買的肉。(舔了一下碗)我已經好久沒吃肉了。
曾廣賢: 如果你想吃肉,就別陷害我媽。
曾長風把碗重重地放下: 你這個毛頭小孩,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憑我對趙萬年的了解,他要是不占到便宜,絕不會把畫冊交出來,更不會送那麼多票子。
曾廣賢: 媽去見趙萬年不是為自己,是為了你。
曾長風: 為了我也不能放棄原則。你記住囉,不管水有多深,人都不能放棄原則。
曾廣賢: 爸,你變了,現在看誰都不順眼。連媽你都不相信,還相信誰呀?
曾長風: 我相信她,她把我賣給趙萬年。我相信那個修喇叭的,腿被打瘸。你沒看見我是怎麼挨打的,就不知道我心裏有多大的仇恨。一想起趙萬年那副得意的嘴臉,我就萬箭穿心。如果再想起那副嘴臉靠近你媽,我立刻就沒了氧氣。廣賢呀,要想我跟你媽過一輩子,除非不想起趙萬年。
曾廣賢: 你隻要不亂說話,媽會原諒你。
曾長風: 但是,我不能原諒她。我要跟她離婚。
曾廣賢一愣: ……你、你跟媽離婚,我就不叫、叫你爸。
曾長風: 無所謂,反正你跟她是一夥的。
曾廣賢看著曾長風,淚水一湧出眼眶,他就立即擦掉,湧三次擦三次。
(第二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