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放學,我被另維和胥詩萌拖到籃球場邊,正要問“幹嗎啊?”,便看到你在場上運著球拚命突破奔跑。
另維把我押在場邊,每個人都抽空叫一聲“嫂子”或者揮一下手,唯獨你始終注視著籃球,拚搶跳投,隻極其偶爾地瞥我一眼,麵無表情。
天色漸漸暗了,男生們在一聲“今天就到這兒,回去吧”的建議後,一股腦兒作鳥獸狀奔散,邊跑邊揮手,“楓哥,加油!”“楓哥給力點!”“楓哥等你凱旋!”一聲一聲傳來,飄到靜謐的昏暗的校園上方,蕩漾著久久不散。
“去操場走走?”你一邊穿外套一邊說。
我看也不看你,轉身朝操場走去。
那是2008年,高二下學期,春末的天還有點涼,空蕩下來的校園靜得針落可聞,隔著一個人的距離,我們沿足球場外圍的跑道並著肩緩緩地走。
你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狠狠地掙,你用力將我握得更緊。
我兀的就哭了,嘩啦啦淚如雨下,怎麼吸鼻子也止不住。
“我真想這樣一圈走完就老了。”心裏滿滿的全是委屈,我一邊抽噎一邊自言自語,“二十年青春全都不要了,我想跟你一起快點老。”
夜靜靜的,彎月在頭頂,有點泛白。
你停下步轉過身,輕輕抱住了我。
我們比以前更好了,隻可惜日子不等人,高三來得太快。
連天空都平添了厚厚一層沉悶與壓抑,從前再不學無術的同學也開始著急出路,紛紛臨時轉報藝體生,趕鴨上架學習各種技能,以求有個學上。
我不像成績優異沒有顧慮的你,我雙語突出數學極差,總分平均下來,211藝體生有餘,文化生不足。
我決定出國念書。
我開始請長假投奔新東方,你則繼續廝殺各種聯考。教學樓前掛上“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不苦不累,高三白活!”的橫幅,晚自習延長30分鍾,師生一起連吃飯也好似趕命,這使每次我們上食堂、逛操場,我都負罪感深重。
隔一個上午去學校,桌麵上各科試卷就又能多一遝,我收收撿撿,撿出一本從沒見過的本子。
通體澄淨的天空藍色封麵,我的心頓時頓了一下,它毫無疑問是來自你的。第一頁便是你寫給我的信。
你說你覺得我們身在高三卻仍花如此大量時間一起吃飯、走路,這是對彼此的嚴重不負責。
你說我們應該馬力全開專心備考,進了更好的大學,才能給對方一個更好的未來。你說我們可以每周各寫一封信,彙報各自的學習情況和思念,互不耽誤、影響。
你最後說你要好好保存這個本子,將來拿出來教育兒子,讓他懂得什麼時段該做什麼事。
我在第二頁寫下我的感動,一周後托同學傳給你。
接下來,你備你的高考,我學我的托福,我們在本子上互相加油,我們都堅信隻要熬過高三,我們的愛情將再也沒有阻礙。
一切都會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修成正果,隻要熬過高三。
我北京、襄樊、香港來回跑,為托福SAT申請簽證四處奔波的時候,你正在學校一模二模三模,本子傳遞的周期稍稍長了些,但沒關係,我在為你努力,我覺得離你更近了,你也一定是這樣。
你收到來自上海的通知書不久,我也終於帶著我的F1學生簽證返回家鄉,這一戰你很成功,我也不算失敗。
正如一直堅信的,夢幻的日子就此開始了。
我們每天都清早出門,一邊商討去哪裏玩一邊閑逛,路上遇見清閑得快要發黴的同學們,笑對他們的擠眉弄眼和調侃。
一起去你的初中,翻進你曾經的教室找你坐過的位置,被路過的老師逮個正著。老師還記得你,馬上與你寒暄起來,一邊問你報的什麼學校一邊睥睨著打量我,臨別前狠狠拍拍你的肩膀,意味深長,“好小子,成大人了啊!”
一起在已經開了學的高中校園裏閑逛,看到老師就停下來牽著手笑著打招呼,再也不是立刻各跨開一步佯裝路人甲乙,麵無表情地背身行走。
一起坐在麥當勞裏搶一杯新地,看你目光炯炯信誓旦旦,對我說“在那邊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我開學就備托福,大三報交流生陪你去!”,我也鄭重其事地許諾“那大四實習我要去上海,陪你!”,說好研究生考一所學校,從此再也不分開。
一起在放學後黑色天幕下的操場,混在一對對天真爛漫的小情侶裏,像已經過去的三年一樣,靠在一起沿跑道一圈一圈一圈地走。
“就45歲左右吧。”你牽起我,突兀地說。
“幹嗎?”
“回來生活,把兒子送進四中,我們陪讀,每天給他送飯,一起看著他吃完回教室,再拎著飯盒一起來操場轉幾圈。”
“還要手牽手。”我說。
“當然。”你答,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我還要三不五時去籃球場虐一虐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弟們,你還要在旁邊幫我拿外套拿水拿……”
長夏結束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