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裏痛了嗎?半樹這晴天般的嗓音。
它還是沒有說話,哭得卻更凶了。
那麼我來幫你呼呼,讓半樹來呼呼。
他端起小妖精,吸進一口氣,緩緩地呼了出來,呼在它的兩片羽翼上,它睜開一隻眼,偷偷看了一眼半樹。然後,半樹的臉便湊近了它,和它貼在了一起。哭泣的小妖精竟然感到了媽媽的味道,溫潤而又香醇。
小妖精輕輕垂下拭淚的手,不再哭泣。
我叫冬青。它說。
哦,冬青。
我找不到媽媽了。冬青嘩的一下又哭了出來,一聲聲號叫真讓江豆受不了。江豆飛出書包縫,捂著耳朵大叫你別號別號。
冬青憤憤地望它一眼,倏地從半樹的掌心飛了出來,深深抱住他的臉龐,它呢喃著,做我的媽媽,冬青的媽媽。
半樹望了一眼江豆,它偏過了頭,冬青緊緊地摟著,半樹微微點了點頭。
從那天起,半樹的兩個肩膀就都有了主人。一個是單純纖細的江豆,另一個是淘氣倔強的冬青。它們兩個,霸占著各自的棲息所,誰也不肯讓誰,它們都希望半樹隻有自己這一個小孩。
於是呢,在清涼的午夜,隔壁的音樂家又在彈曲子的時候,兩隻小妖精都把頭偏向一邊,哼的一聲,盤起手臂。半樹望望這邊肩又望望那邊肩,嗬嗬幾聲苦笑。
天使和江豆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冬青。
趁著冬青不在的時候,江豆躺在半樹的掌心,它的光亮越發強烈,它問,半樹喜歡江豆多一點兒還是喜歡冬青多一點兒?它認真的表情讓半樹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他捂住肚子,笑顛了。
江豆大喊我生氣了,它扇動翅膀,飛到半樹的眼前。
媽媽!
半樹頓住了,他從未見江豆如此認真,他仿佛從那顆小小的心中讀出了什麼,江豆的執著。
一樣的呀,江豆和冬青我都一樣喜歡。
不算不算,江豆明明比冬青喜歡半樹更多,所以半樹也應該喜歡江豆多一點兒。
小妖精,不許淘氣,半樹的口氣嚴厲起來,但很快又平和了,他望向遠方,那緩緩墜落下去的夕陽。他說,冬青的花要枯萎了,它的媽媽種下了冬青卻不要它,這對於它是多大的傷痛,從一出生就沒有了媽媽,和我一樣……
江豆望著夕陽。至少它是有過媽媽的,它的媽媽不是不要它,隻是她再也養不了它,江豆是有過媽媽的妖精,可冬青不是。
江豆低下頭,一顆晶瑩的淚滾落下來,半樹,我想你永遠做我的媽媽。
半樹笑了一下,輕拍它的後背,然後什麼話也不說。
冬青對《卡農》情有獨鍾,每每在午夜,隔壁的音樂家按下第一個琴鍵,它就從半樹的肩膀上滾落下來,跑到那棵冬青樹下,嘩的一聲眼淚和號叫噴湧而出,如放壩的水。冬青的哭泣不同於江豆的哭泣,它的哭泣更像小孩子倔強的反抗,哭累了停一會兒又凶起來,哽咽兩下,哇啦哇啦的眼淚是不屈服的標誌。
江豆是冬青的哥哥,要包容冬青,半樹說,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嗬。
嗯。江豆把頭深深埋入臂彎,它害怕半樹會討厭它,再也不喜歡它。所以媽媽和爭奪媽媽的冬青,它毫不猶豫地選擇聽媽媽的話,留在媽媽身邊。
隔壁的音樂家又在午夜彈奏曲子了。這場盛夏來了,很多人措手不及,半樹一不留神也忘記了時間的偉大。
月光!
江豆驚叫,又立刻捂上了嘴。它望望熟睡的半樹,這可愛的稚嫩臉龐。沒有冬青,此刻的半樹是完完全全屬於江豆一個人的媽媽,江豆張開雙翅,快樂地飛舞起來。
月光!月光!
滿臉幸福的小妖精肆無忌憚地叫喊。
一陣低語,在窗外縹渺。
江豆不再手舞足蹈,它嘟嘟嘴,慢慢探出頭去,循著耳語飛出半樹的房間,它看了什麼呢?
天使!還有冬青。
他們在那棵榕樹下交談,天使摸摸了冬青的頭,然後他笑著用羽翼裹住全身,消失在一片銀色中。留冬青一個人停滯在空中,靜默了很久,仿佛在後悔著什麼,它的身上也閃爍著迷人的光。
江豆再也看不下去,它從草堆裏鑽出來,飛到冬青麵前,江豆憤怒的小模樣,兩隻同樣倔強同樣會發光的小妖精,就這樣麵對麵。
你和天使有什麼陰謀?
不用你管。冬青抬起頭。
和半樹有關的我就要管!
你才有陰謀,江豆才是壞妖精,江豆來到半樹的身邊就是為了……
江豆才不是壞妖精!它捂住耳朵,不爭氣地掉眼淚,呢喃著,江豆是半樹的好孩子,江豆才不是個壞妖精,江豆有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