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電視連續劇開場戲的審美導向(中)(1 / 3)

電視連續劇第1集的“首發故事情節”往往是後續故事情節的基礎,首發故事顯得失真,將極大地影響後續故事情節的收視效果。對於言情電視連續劇來說尤為重要,言情電視劇或者稱為家庭倫理電視劇,反映的是被當今社會廣為關注的婚戀問題,是一種弱情節敘事電視劇。從表現情感的角度來說,這類題材用文學形式比較容易加以描述,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用上百萬的文字描寫安娜的人生軌跡,創造出一個活生生的藝術形象。但是將其搬到電視屏幕上,如何用電視畫麵表現她的心路曆程絕非易事。許多家庭倫理電視劇不成功,就在於用電視畫麵表現情感變化比較困難。電視連續劇《中國式離婚》的開場戲就有這方麵的缺憾。金丹元對這部電視劇的評價:“主要還是在反思現代女性應該怎樣把握自己的情感和婚姻。林小楓這個角色,一方麵為了家庭、為了丈夫可以不顧一切,做出極大的犧牲,另一方麵又表現為人到中年,青春不再後的極度不自信,電視劇以一種非常生活化的筆觸展示了當下知識女性普遍存在的某些心理——脆弱、敏感與神經質。”(金丹元:《電視與審美》,學林出版社2005年版,第230頁。)劇中的女主角林小楓是個小學語文教師,丈夫是醫院的外科大夫,有個兒子。這是個普通知識分子的三口之家。在當今中國,這樣的家庭眾多而且平凡,這樣的家庭屬於社會的中產階級群體,是社會穩定的中堅力量。要從這樣的家庭中提煉出不可調和的家庭矛盾和戲劇性衝突,就要符合藝術創作的真實性原則。“藝術真實是主觀的真實、詩意的真實、假定的真實、內涵的真實。然而,這些基本特征之間卻存在著內在的矛盾性:以主觀感性與詩意性創造所提供的感性形態的假定性情景,是與社會生活的個別性、偶然性相聯係的;它所表現的社會生活內涵,特別是那些本質性、規律性的東西,又是與社會生活的普遍性、必然性相聯係的。”(童慶炳主編:《文學理論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41頁。)《中國式離婚》第1集裏麵,林小楓在學校教研室裏與一個教數學的老師之間的談話,她說:“現在數學老師供不應求,語文老師一無所有,真是不公平啊。”等到那位老師走後,她開始打電話為自己的丈夫宋健平能夠調到工資較高的合資醫院而張羅,並在高級餐廳請院長的小舅子吃飯。而宋健平恰巧遇到了急症病人需要搶救,因做手術沒有到場,這就與妻子之間產生了第一個衝突。這一情節有著明顯的不合情理之處,主要表現在林小楓這樣能幹的人(她能夠為丈夫的調動安排飯局拉關係),她對自己小學語文老師的地位是滿足的(她對自己的處境沒有采取加以改變的措施),而她對自己丈夫的地位卻不滿意,並且親自采取行動去改變丈夫的處境。這就是角色的性格矛盾之處:一個滿足於自己當小學語文老師的人,不會也不應該對當外科醫生的丈夫的地位感到不滿足;一個有能力為改變丈夫的職務進行張羅的人,應該首先為改變自己的地位采取行動措施。這個不符合事理邏輯的情節,在第1集裏多次加以展現。如,當林小楓在食堂見到老院長為了一斤鴨架子的價錢與食堂的夥計爭吵,突發心髒病發作去世之後,她與丈夫之間的一段對話,很有代表性:

林小楓:過去說的你不聽,今天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你還是不聽。看看你們老院長,宋健平,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一輩子,從醫生到主治醫生到主任醫生到院長到死,到死還為一個鴨架子的事情跟人家斤斤計較。你說在你們醫院待下去有什麼好,有什麼前途有什麼光明,有什麼指望?不就是名聲好一點,名聲好管什麼用?現在的行情是沒有錢就等於零。幾家合資醫院叫你去,你就死守著這個破單位不放,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

宋健平:你錯了,我根本就不是為了名聲……

林小楓:那是為什麼?

宋健平:我們這是大醫院,在業務……

林小楓:你不去那兒你怎麼知道人家業務上就不行啊?

宋健平:可是萬一這家醫院人家不要,再去哪家醫院?

林小楓:不管怎麼說,就憑你那一個月兩三千塊錢的工資,我們就甭想過好。

宋健平:好不好看跟誰比,比上不足,……

林小楓:比下有餘,我恨就恨你這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眼睛永遠往下看,永遠跟差的比,一點兒競爭的勇氣都沒有,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我跟你說宋健平,你這麼過下去吧,過下去吧!

她後來還對丈夫說:“……我自己也知道,過了三十往四十上奔了,可不是老了嗎,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平平淡淡一輩子,跟你們院長似的。”從這些對話可以看出,如果她的這些話是說她自己的現狀,那麼就是合理的。但是,對於當妻子的林小楓來說,她的工資比丈夫少得多,職位也比丈夫低,對自己她滿足於現狀,對自身的職業、工資、待遇等狀況沒有提出改變的要求,卻把矛頭對準自己的丈夫,要求他改變現有的一切,而且還口口聲聲埋怨丈夫無能,這情節就不符合生活邏輯,不合情理。觀眾對林小楓的性格產生了難以把握的印象,她是個一心一意靠丈夫的榮耀為自己添光彩的人,還是一個得過且過對自己的人生道路沒有更高追求的人,還是一個對丈夫的前程過於苛求的女人?等等。總之,這是個具有矛盾性格的人物形象,按照這種人物性格演繹的故事情節,可信度較差。

第二,故事情節要符合常識。電視連續劇是一種可以表現廣泛題材的綜合藝術,在表現不同題材時,自然涉及對各種行業知識的全麵理解和準確表現,故事情節是否符合常識是藝術真實性的重要內容。彭吉象說:“影視藝術的直觀真實,可以達到其他藝術難以企及的效果,與此同時,這種直觀真實,也使得影視觀眾不能容忍銀幕或熒屏上有任何虛假,哪怕是極細微的細節失真,也會影響到觀眾的美感和影片的魅力。”(彭吉象:《影視美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53頁。)電視連續劇《夜幕下的哈爾濱》第1集裏麵,開場就是地下黨員要趁日滿俱樂部成立一周年慶典之際,刺殺日本關東軍在哈爾濱的特務頭子中村次郎,這個故事情節的設計本身極具戲劇衝突和強烈的動作性。接下來的情節裏,日本關東軍司令部特務長小原接到情報,知道共產黨晚上要刺殺中村次郎,小原立即要警察局對慶典劇場進行全麵警戒。而警察局長布置的“全麵警戒”,就是圍著劇場周圍站了一圈荷槍實彈的警察。這裏,顯示出創作者缺乏簡單的軍事常識:要保衛一個地方,首要的是占領製高點。由於劇中沒有表現出敵人在劇院的樓上和屋頂布置哨兵的細節,所以當劇中的主角王一民從劇院的屋頂進入劇院舞台的天橋,如入無人之境,輕輕鬆鬆、從容不迫、居高臨下地用槍把中村次郎給擊斃了。這是個失真的情節,使該劇的藝術真實性受到質疑。該劇在第18集還有個情節,王一民為了救出關靜嫻,在與警察交戰中胸部受到槍傷,昏迷不醒的王一民被送到木幫的工棚內。關靜嫻找到外科醫生盧秋影,來到木幫的工棚內,這時日本憲兵隊來到工棚外要他們交出共產黨,木幫的兄弟們在院子裏與日本憲兵對峙著。工棚內,盧秋影就給王一民做手術,恰恰這個做手術的場麵過於簡單,隻見盧秋影用一把鑷子從王一民的胸部傷口裏把子彈取了出來。這個情節違背了醫學常識:胸部手術是大手術,且不說先需要拍攝X光片,尋找子彈所在的位置,何況還要經過麻醉,嚴格地消毒以防止細菌感染、防止氣胸的出現,還要大量地輸血防止失血過多,再者,最關鍵的步驟需要鋸斷肋骨才能進入到肺部。即使電視劇省略掉所有這些醫療程序,任何人都知道僅僅靠一把鑷子是絕對不可能把子彈從肺裏麵夾出來的。所以這個故事情節違背了醫學常識,不禁讓人大跌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