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燭火幽暗，風從窗子吹進來，帶著淡淡的花香。
璃瀚站在院子裏，久久駐足，忍不住自嘲地搖搖頭，近鄉情怯，說的可是這樣的道理？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曾以為，這裏會一直空曠，就像這裏一樣。”
“可你卻一直在等我不是麼？”清歡不知何時也站在窗口看著他，“為什麼不進來？璃瀚。”
他的手不可抑止的一抖，猛地抬頭，撞進一對幽藍色的眸子裏，眸子裏笑意繾綣，滿是期待。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像是怕驚擾她這一刻的好心情，“你記得我了？”
“不曾忘卻。”清歡的笑容裏平添了幾分嬌嗔，“你進來，我想看你再為我挽一次頭發。靈曦髻，你為我獨獨設計的那一種。”
“好。”
靈台鏡裏，伊人如畫。璃瀚指尖穿梭，指法靈活，這樣的動作卻不顯得女氣，倒將那一瞬間的他襯得更鮮活了些。
清歡始終不語，直直地看著鏡子裏，他的專注，他的熟練，他的溫柔，“你好像……憔悴了些。”
璃瀚的動作一頓，卻很快恢複如常，“是麼？”
清歡眨了眨眼睛，笑著問道，“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用誰來練習？花夏麼？”
“我自己……化作你的樣子，對著鏡子……”璃瀚亦是笑著回答，“花夏和你，並不一樣。”
那發髻在他手中很快便弄好，他十分滿意地看了看，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從梳妝台的抽屜裏拿出了幾個盒子，若非有麵具隔著，便可看穿他蒼白的臉頰上難得染起了紅暈，又從中取出一隻眉筆，見清歡沒什麼反應，便有些期待有些喜悅地為清歡畫起一雙眉黛。“你說想要我日日為你描眉……”
“哪一個我？”
是啊，哪個你呢？是那個讓我看見人間教會我所有喜怒哀樂的你，是那個共度輪回難得幾年幸運與我相伴不離不棄的你，還是這個明明眼底陌生卻又一臉幸福的你呢？
“真想……是每一個你呢……”
清歡抬頭，從鏡子裏毫不避諱地看向璃瀚。銀色麵具的覆蓋下，隻露出一雙繾綣真摯的眸子，還有左側微微勾起似是無情也無意的薄唇。
真是個矛盾複雜的家夥呢。
“你在想什麼？”璃瀚低下頭，雙手扶在清歡的肩上，微微彎著身子，在清歡耳側輕聲問道。
清歡順勢抬起手，在璃瀚的麵具上輕輕摩挲，“我在想，這張標誌性的麵具之下，到底是一副怎麼樣的……”
清歡一邊說著，一邊趁著璃瀚等待聆聽的分心，手上用力，將麵具從璃瀚的臉上扯了下來。
那是清歡第一次，無比清晰地看清璃瀚的臉。
那是一張，無比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眉峰如黛潑墨了遠山的淩厲，狹長的鳳眼清冷而魅惑，隱隱含著希冀，又流轉了嘲諷戲謔和淡淡炎涼。鼻峰挺直接連著眉眼和薄涼的唇。眉心一點血色朱砂，最是惹眼，讓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無端平添了邪肆。
清歡目光呆滯地盯著麵具後的這張臉，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藏書閣那夜的夢裏，生病的那天夜裏，是……他嗎？不然，怎會有人如此相像……不是平日裏的師父，而是那些夜裏，被魔氣所侵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