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氓》中有“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之句,氓與女子結婚之前,先要用龜甲和蓍草占卜吉凶。卦辭顯示沒有不吉利的征兆,而後二人才“以爾車來,以我賄遷”,女子才帶著嫁妝安心嫁到氓家中去,做起新婦來。
關於用蓍草占卜,坊間流傳一種較為簡單的筮法:取五十根蓍草,除去一根為太極,再把四十九根蓍草分握左右手。從右手抽出一根夾在左手的小指中,然後以八根為一組,用右手分數左手中的蓍草。當餘數加上小指間的蓍草為一時,記為乾卦,二為兌卦,三為離卦,四為震卦,五為巽卦,六為坎卦,七為艮卦,八為坤卦。如此進行,便得到了下卦。再用同樣的程序進行一次,就可得到上卦。
一莖蓍草上,寄托了人們對未來吉凶的種種預測。這大概正是出於我們對把握自身命運的願望。可是即使預知了未來的種種,對自身的命運是否就有了把握?蓍草的花語是安慰,也許這蓍草的占卜可給我們在茫然如蕩舟江上的人生,一點安慰。
柏·之死靡它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
髧彼兩髦,實維我儀。
之死矢靡它!
母也天隻,不諒人隻!
泛彼柏舟,在彼河側。
髧彼兩髦,實維我特。
之死矢靡慝!
母也天隻,不諒人隻!
——《鄘風·柏舟》
我乘著柏木做的舟,在河裏遊蕩。那頭發飄垂的少年,正是我中意的好情郎。對天發誓至死不做他求。我的母親我的上天,我的心意你為什麼不能理解!
如果《出其東門》說的是男子對女子的堅貞不二。那《鄘風·柏舟》則是女子對男子的堅定無二心。全詩以女子聲腔寫出,激烈決絕,如在耳邊。
《毛詩序》認為,《鄘風·柏舟》是共薑自誓的言語。衛國世子共伯英年早逝,他的妻子共薑與他情深意篤,發誓為他守節。共薑的父母卻想讓共薑再嫁他人。共薑誓死不從,於是作了這首詩,以表明自己堅貞無二的心誌。因此後世稱喪夫為“柏舟之痛”,夫死不嫁為“柏舟之節”。
或者你也可不拘泥於此說,那麼《柏舟》這首詩就有了更普泛性的意義。這詩就字麵而言,說的是一個少女鍾情於一位少年,卻與母親的心意違逆,因此發誓以明心誌。母女在婚戀問題上意見的相左,大概是中外古今一個普遍的問題了。一麵是愛你如生命的母親,一麵是你傾心相許的戀人,當真可令一個妙齡少女左右為難。
你看那少女的語氣何等強烈,何等清堅決絕。麵對來自母親的外力阻隔,麵對母親對她愛情的不諒解,她向天地呼號,她發誓至死再不會愛其他人。“之死靡它”,這裏麵沒有曲曲繞繞的心意,沒有委婉的商量,沒有少女的羞澀、軟弱、怯懦,沒有溫柔敦厚,卻悲壯到簡直有蒼涼感。
這悲壯不知怎麼便讓我想到漢樂府《有所思》。大概這些女子都有著同樣的性情。這位漢代女子贈給思念之人雙珠玳瑁簪,然而聽說對方有他心,便要把這簪子折斷燒掉,將灰撒在風中,並斬釘截鐵地擲出一句話,“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她們一根筋到底,跟天跟地都沒得商量。愛時,刀山火海亦是生死以赴;不值得愛時,便有著玉石墜地的清貞決絕。她們活得極徹底,極亮烈。也許在她們的感情世界中,所有留有的後路,留有的餘地,都是對自身的褻瀆。
“之死靡它”這少女表明心跡的決絕誓言,成了後世形容愛情專一、至死不渝之詞。
清代蒲鬆齡《聊齋誌異·羅刹海市》中,馬驥偶遇龍女,結為秦晉之好。後來二人分離。三年後,馬驥回海上尋找龍女,再難覓得佳人芳蹤,隻見到波麵上龍女托付給他的兩個孩子,所附信中有“妾此生不二,之死靡它”之句。讀之令人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