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虐待引發投毒案 農村普法莫放鬆(1 / 3)

2004年2月27日下午,在靈台縣看守所。

她被民警帶到審訊室,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農村婦女,個頭不高,身上穿了一件男式草綠色夾克服,腳穿布鞋,麵部膚色還算白淨。

看到她,我的腦海迅速閃過一個畫麵:她的丈夫,事實上是一具身穿皺巴巴灰色西服的屍體,擱放在一扇破舊的門板上……

這是案發後,我隨民警到現場采訪時見到的情景。

“你投毒害了丈夫,後悔嗎?”我遲疑了片刻,這樣問她。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神情鎮定,表現出一種敢做敢當無所畏懼的氣魄,決然地說:“不後悔,自從我嫁給李新五沒有享過一天福,日子窮了我能忍受,遭受李新五的虐待我受不了,真是生不如死。”隻是說到孩子的時候,她眼圈發紅直至泣不成聲。

“孩子太可憐了。”她抹了一把淚水說道。

這個叫汪梅的婦女,30歲,出生於靈台縣獨店鄉馮家堡村,自幼家境貧寒。她3歲時,被“過繼”給了家在新開鄉寺溝村的舅舅王木,後隨王木姓。王木家的生活也比較困難,無錢供汪梅念書。別人家的孩子結伴到很遠的學校上學的時候,汪梅正趕著幾隻羊往山溝溝裏走。

“娃子,不要到崖邊去,危險。”一個長了一把山羊胡子的牧羊老漢每遇到她,總要用洪亮的聲音叮囑她。

羊在山坡吃草。羊不知道她的心事。她挖一種有甜味的蕨麻根嚼著,依稀能聽到一塊廢鐵被敲打時發出的當當聲,這清脆的聲音是從籠著霧靄的校園裏傳來的。

汪梅剛滿14歲,舅舅就張羅著給她找婆家,不久便懵懵懂懂與邵寨鄉東莊村的李新五訂了婚。李新五個頭不高,臂長腿短,相貌粗糙,看起來比汪梅大得多,但他卻說隻比她大一歲。相親時,汪梅壓根兒就沒看上他,可考慮到男方家送來的彩禮多少能緩解一下舅舅家經濟拮據的局麵,加之雙方長輩和媒人一再撮合,她也就默認了這門親。

事實上,李新五整整大她12歲,且此人在村裏影響不好。他原是外鄉人,父親死後,他便隨改嫁的母親來到邵寨鄉。他雖然上完初中,但因他不學好,有偷雞摸狗的惡習,繼父一氣之下將他“另”開了。他胡逛到26歲,母親動了惻隱之心,便托媒人提了王木家這門親。

以後,李新五逢年過節就要來舅舅家,到了夏收季節,便來幫著割麥子。

汪梅16歲那年夏天,李新五動了壞念頭,毛驢馱著麥捆在前麵一搖一晃走著,他在後麵對汪梅動手動腳,羞得汪梅臉一陣紅一陣白。走到無人處,他猛然把汪梅抱住,摁倒在一片草叢裏給欺負了。汪梅傷心地哭著。他丟下一句話,“哭啥呢,你已是我媳婦了!”然後去追趕毛驢。

從此,李新五來得更勤了,有時還買一點廉價禮品,舅舅黝黑的臉上綻露出少有的笑容,在汪梅跟前說了許多誇李新五的話,似乎盤在心裏的負疚感減輕了一些。但汪梅心裏明白,李新五來獻殷勤,是要從她的身體上得到報償。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汪梅這朵孱弱的花,偏偏就插到李新五這灘不爭氣的牛糞上。她20歲時,與李新五結為夫妻。迎接她的家竟是從別人那裏租借來的一處窯莊,窯莊南、西兩側環溝,東、北兩側傍山,這裏有兩孔窯洞,一孔住人,一孔用於堆放雜物,窯洞對麵龜縮著一間小土屋,用來當“廚房”。住人的窯洞被收拾得幹淨一些,但也難以遮掩破敗的狀況:窯壁上布滿裂縫,有的縫隙能塞進一個拳頭;以前砌過鍋灶的地方,由於長時間煙熏火燎,油黑發亮,並結滿了釘狀疙瘩。至於窯裏的陳設,是十分簡陋的:一麵土炕,一個大立櫃,一張小方桌,僅此而已。

就是在這樣一個家裏,汪梅開始了自己充滿辛酸、度日如年的生活。

成家後不久,李新五性格的缺陷就暴露了出來,此人脾氣暴躁,從不幹家務,忙完地裏的活一回來,就往炕桌邊一坐,一聲不響地摸出裝煙葉的塑料袋卷喇叭煙抽;這時,汪梅必須在他抽完一支煙前把做好的飯菜端放到炕桌上,稍一遲就要挨罵。隻有晚上做那事時,他才似乎溫順點,這給汪梅造成了錯覺,以為他還疼自己呢。有一次,受到甜蜜錯覺的鼓舞,她對罵罵咧咧的李新五爭辯了幾句,不想李新五把眼一翻,罵道“你嘴強啥”,說著就在她的頭上打了一巴掌。

她被打怕了,夜間泛動在心裏的那一絲溫熱,逐漸冷卻下去。

女人懷孕該是最值錢的時候,可是,汪梅有孕在身時,卻仍然遭受到李新五的打罵。她懷孕3個月,妊娠反應重,頭暈,嘔吐,還伴以胃疼。有一天下午4點多鍾,她想休息一會兒,便端一籃菜坐在炕沿上揀。誰知,躺在炕上的李新五沒等她坐穩,在她的腰部蹬了一腳,催促她趕快去抱柴燒炕。她解釋說:“時間還早,現在燒炕等不到天亮炕就冰了。”

然而,李新五根本聽不進她的話,硬逼著她去燒炕。她感到腰部疼得厲害,但她哪敢吭聲?燒了炕,她又扛一蛇皮袋麥子出外磨麵去了,因要上幾個坡,她累得滿頭大汗。晚上睡在炕上,她的腰、腹部仍在隱隱作疼,到了後半夜,達到疼痛難忍的程度,沒等天亮,她就起了床,把自己的不祥預感向鄰居胖嫂說了。

胖嫂說:“這是流產的征兆,趕快燒些棉花灰喝了,看能不能把胎兒保住。”

她就從棉襖裏撕出一團棉花燒成灰用水衝喝了,但此法並未起作用,她懷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流產了。

結婚兩年後,汪梅終於生下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她原以為,有孩子做“護身符”,李新五對她的打罵就會減少,讓孩子的笑臉喚醒他的仁愛之心吧。但她想錯了。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隻要一看見她和男人說話,就會暴跳如雷地罵她。有一次,村裏有個男青年來找李新五,他不在,汪梅出於禮貌招呼這個青年坐等一會兒,和他說了一陣話。李新五從外麵回來後,見狀馬上把臉一沉,對她怒目而視。該青年走後,李新五就用髒話罵她。

有一年冬季,汪梅帶孩子回了一趟娘家,李新五很不高興。下午三點回來後,冰鍋冷灶的,水缸空了,燒的柴禾也沒有了,她急急忙忙從山溝裏挑回水後,又去附近山上砍柴,接下來就做晚飯。吃完飯,李新五扔下筷子,粗聲粗氣地吩咐她,把那捆柴給武老六送去。武老六是村裏的一個富戶,家裏有一台拖拉機,叫李新五喝過酒。她沒吭聲,收拾了碗筷鑽進廚房。

李新五見她沒反應,從炕上跳下來吼道:“你耳朵讓驢毛塞了?快送去,我已給人家應承了。”

她不從,說道:“我一個女人家砍柴多不容易,攀上爬下的,為啥要給別人。”

他頓時惱羞成怒,掄起巴掌在她的臉上打,在她的頭上打,把她打了個半死,然後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扔到大門外。夜深人靜,她不知昏迷了多久,被過路的村民塄子發現,塄子把她攙扶了回來,憤恨地給李新五撇下一句:“她是人不是牲口”的話走了。

丈夫的毒打,一次又一次將汪梅推向痛苦的深淵。她的臉上從沒有綻放過笑容,神情抑鬱,反應遲鈍。她曾想到過離婚,但當她得知辦離婚手續要花三四百元錢,她又退卻了。她哪來那麼多錢嗬,家裏買油鹽醬醋的錢是她打酸棗掙來的;結婚時,炕上鋪過床單,幾年後床單破成布條條就再未換新的,炕上甚至連一頁席都沒有,現在炕上鋪的是她從商店討要來的紙箱和蛇皮袋;村裏大多數人家都通了電,她家至今用的還是礦燈和煤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