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初春,草場隻隱隱有綠色,土地中散出馬糞的味道。
“徐進教,給你帶來個小火夫。”到了間房前,趙應元向內高聲喊道。
從房內跑出位衣衫不整的宦官,個頭不大,腦袋卻奇大,相貌隻能用醜陋來形容。他的嘴中嘮叨著:“再不派人來,馬兒都要被臭死了。”
趙應元望著他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睡覺,等會我要向我舅舅說去。”
“哈哈。”徐進教未害怕,反而大笑,“你要是敢說,我就把昨晚的事也說出來。”
昨晚他倆一起出去找窯姐,是徐進教埋單。“好好,怕你了,成不?這個魏四交給你了,我要回去睡一覺。”說著,打著哈欠離去。
“行,沒問題。”徐進教一拍胸脯。
徐進教雖隻比魏四大兩歲,入宮卻有十年。他很懶又有點笨,不愛讀書,同時入宮的小宦官們都已混得有點模樣了,他還一直是禦馬監裏草欄場裏的奉禦,連個監臣都未當上。把魏四全身看個遍,他點點頭,“不錯,強壯。”
“還請徐公公多指點。”魏四很恭敬地道。說完,拿出二兩銀子塞了過去。那點存餘已剩不下多少。
“好說,好說。”徐進教毫不客氣地接過,“跟我來。”
魏四以為他是帶自己去房間,沒想到卻到了一旁的馬圈。
“快些把這裏打掃幹淨!”徐進教下令道。
魏四拿著包裹,問:“徐公公,我住哪?先讓我把東西放下吧。”
徐進教一聽,來氣,“還磨磨蹭蹭的作啥,如果馬匹回圈時還沒打掃幹淨,就和它們睡在這。”說完便扭頭走回,去睡他的回籠覺。
想過入宮後的艱難困苦,沒想到竟是如此的淒涼景象。魏四開始打掃。馬糞的奇特臭味從他的鼻腔進入,熏得他五髒六腑難受不已,直想嘔吐。
隻清掃去一小塊地,魏四便支撐不住,跑到馬圈外嘔吐不已,差點連腸子也吐出。
這個決策是不是錯了?魏四開始後悔入宮。
分辨出錯與對又能如何,馬圈還是要去清掃。魏四打開包裹,拿出塊布蒙住鼻端,重新進入。
自負責打掃這個馬圈的老宦官年前和孫暹他們一批被辭出宮後,一直就無人打掃,厚厚的馬糞與泥土混在一起,經過踩踏堅硬得很。不一會,魏四已筋疲力盡,大汗淋漓。
轉眼日近西山,徐進教醒來,晃悠悠地走過來,看見魏四的模樣,怒道:“把那個拿下來。”
魏四喘著粗氣,道:“徐公公,這味道太惡心。”
“惡心?”徐進教小眼睛圓睜瞪著他,“我聞了十年,怎麼不惡心?”
廢話,你聞慣了,沒著這味道說不定連飯都吃不下。魏四當然不能說這些,恭維道:“趙公公盡忠職守,魏四佩服。”說完,走到馬圈外,從包裹中又拿出二兩,塞給他,“孫公公說徐公公愛喝酒,讓我孝敬您的一點酒錢。”
孺子可教也。徐進教“哈哈”笑著接過來,語氣緩和許多,“眼看馬匹就要回圈,今日就到這吧。明日繼續。”
“謝謝徐公公體貼。”魏四道。
好久沒人吹捧的徐進教有些飄飄然,心情大悅,“走,帶你去房間。”
房間就一間,這個馬場的六個人都住在這,包括徐進教。到底是皇宮馬場,六張小床齊刷刷地緊靠北牆排在一起,靠東牆單獨一張大床應是徐進教的。
“你就那張床。”徐進教指指最西邊老太監之前睡的那張,道。
被褥都未帶走,魏四很高興地道:“多謝徐公公。”走過去就想躺下去,轉念一想不行,這是宮裏,要講規矩,便站著連坐也不敢。
徐進教“嗬嗬”笑道:“你先休息會吧,待會吃飯時我喊你。”這時候的他多麼和藹可親。
“謝謝徐公公。”已疲憊不堪的魏四馬上將包裹往床上一扔,躺了下去,倒頭睡去,很快鼾聲大起。
望著魏四頭旁的包裹,徐進教大步走過去拿起來打開,將衣物抖開,結果又抖出二兩銀子。他笑著把銀子塞進懷裏,不管地上的衣物,來到夥房,問:“賈西西,今晚吃啥?”
胖嘟嘟還有些傻乎乎的賈西西憨笑答道:“白菜燉肉。”
“哦,肉全放雜家碗裏,白菜不要。”徐進教很滿意地來到馬圈外,見馬匹正在進圈。
“徐公公,那匹‘朝天驄’的腿瘸了。”牧馬的長隨焦飛過來低聲彙報。
“老規矩,殺了埋掉,別讓人發現。”
皇上的馬是不能有任何小毛病的!
俺為皇上養的馬都是千裏挑一無災無病的良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