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成人後,由於長得漂亮,便與茶陵縣城二總街一個典當鋪的公子結為秦晉之好。
姑母出嫁後,他的父親形隻影孤,言語與人不相通,出入與人不相伴,獨自一人過著淒慘的生活。為討生計,他長年累月為財主家做長工,雖然他很勤勞,常常不分晝夜地手不停,足不息,但由於為人太老實厚道,常常遭人欺侮。當財主說他父親欠了他的錢時,便滿口認承將做長工的工資全部還債。這樣一來,不僅家無鼠糧,還滿身背著債務,成了年歲半百的黃花仔。
三秋的九月是個黃金季節。百物收割結束,冬種的作物也都下種完畢了。
一天晚上,彭家祠堂族長決定於某月某日重修祠堂,凡彭姓男丁不分老少,一律要為祠堂做義務工,至於多少聽其自便。
彭大人的父親聽到告示後,便打算去做幾天工。
開工的這天,天剛現魚肚白,他便起了床邁開大步朝彭家祠堂走去。剛到祠堂門口,聽得開門聲,他的兩足相繼踏進門檻,猛聽得:“你這個老叫化子到祠堂來偷什麼?”
“您們鳴鑼告示,凡彭氏男丁,不分老少都要來祠堂做工。我也是彭氏子孫,我是來助工的唄。請問問,我偷過誰的東西?”
“你這個絕代鬼誰要你來祠堂做工的。”
“我是彭氏子孫,祖宗待我還是不錯呀!我為什麼不能來做工呢?”
“少講廢話,你這個絕代鬼,彭家祠堂不要你做什麼工,你莫弄髒了祠堂,你還不快滾出祠堂門,我就用棍子趕你出去。”
彭大人的父親一聲不響地從祠堂裏走出來。
回到家裏,事也懶得做,飯也懶得吃,氣鼓鼓地呆坐在凳上流著淚。回想起自己從年小時起夜以繼日地勞動,幹的是牛馬活,吃的是豬狗食,穿的是摸桌衣,風裏來雨裏去,挨凍受寒,忍受著暴日的侵曬,暴雨的襲擊,從勞動中掙來的財富,自己分毫未得,全歸財主揮霍浪費。今天反而罵我是絕代鬼,莫攪髒彭家祠堂,還要用棍棒將我打出來。這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便想一死了卻殘生。
當他準備去死的當兒,他又想到妹妹彭鈿鈿是父母親的遺孤,是自己從小拉扯大的,兄妹情深義重,就是去死,也要與妹妹相見最後一麵。這樣,死後也安然。於是他手拿雨傘,向茶陵縣城走去了。
傍晚,彭鈿鈿見哥哥沒精打采、步履艱難地走來,深知有不高興的事情糾纏著哥哥的心。
鈿鈿陪著哥哥進屋,招呼著坐下,並吩咐傭人準備飯菜讓哥哥吃。鈿鈿見哥哥老是沉默寡言,很是傷心,又吩咐傭人說:“舅舅一路辛苦了,你們就將飯菜送到他房裏去吃。”說完,便挽著哥哥的手將他送到房裏。鈿鈿一聲不響地尋思著怎樣去打開哥哥的心鎖,為他排憂解難。
天黑了,傭人將飯菜送進了房裏書桌上,鈿鈿輕言細語地請哥哥吃飯。哥哥走到桌旁,可他什麼也沒吃,什麼話也不說。無論鈿鈿對他多好,老是提不起精神。鈿鈿心裏也很難受,便說:“哥哥,往常來我家,您有說有笑,今日不知為了何事,竟是如此不歡心,使妹妹心裏也很難過。眼下隻有我們兄妹二人在此,你能將實情告訴我嗎?”
“妹,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父母親呀!”
“哥哥!您有什麼事對我不住呢?我是您養大的呀,沒有您哪有我的今天!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打也好,罵也好,為何要這樣苦自己呢?”說完就“嗚嗚”地哭了起來。哥哥見妹妹痛哭,心裏過意不去,便將去彭家祠堂助工一事的經過情形訴說了一遍。
鈿鈿聽後,心裏更加難受,但她很快地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勸說哥哥:“哥哥,世上絕代的好多,就是姓彭的也不是您一個人呀!首士不要您助工是好事不是壞事,犯不著生氣。他不讓您進祠堂做工,人不曉得祖宗曉得。祖宗會保佑你的。哥,夜深人靜了,您就睡覺吧。”
鈿鈿將碗筷收拾後走出房門去了。不一會又來敲門。
“哥哥快開門。”鈿鈿手提灰籮來到屋裏說,“哥哥!今天晚上來了兩個客人,他們睡覺的房裏無淤桶,我們是兄妹,更好說話。我想將這房裏的淤桶提到那邊房裏去給客人解溲用,您要解溲就解到這隻灰籮裏,明天天亮我便來提走。哥哥您不會生氣吧。’
第二天天剛亮,鈿鈿咚咚咚地敲著門,叫喊著哥哥開門。門開了,鈿鈿便將灰籮提到外麵一看,便自言自語地說:“我哥哥精氣還很充沛,一蔸尿射穿了籮底,不怕,他還有生育能力。還有崽養的。”但找誰去做他的妻子呢?經過再三考慮,鈿鈿認為在她家做飯的傭人是最合適的人選。
女傭人賀氏也不知是什麼地方人,也不知她的父母名誰,賀氏平時隻說在幾歲的時候父母相繼死亡,家貧如洗,既無兄弟,也無姐妹。為了活命便東奔西跑,沿途乞討,18歲來到劉宏文家做傭人,專管做飯,迄今已22年,雖然年已40歲,仍然是黃花閨女。於是鈿鈿便將賀氏找來。賀氏問道:“主母,您喊我做什麼呀?”
鈿鈿用手指著凳說:“你坐下來,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能否賞我的臉。”
“主母,您說哪裏的話來呀,我在您家已22年,您還不知道我嗎?您待我比親人還親,您有什麼事可以直說,我在什麼時候沒有聽您的話呢?”
鈿鈿說:“我想要你做我嫂嫂,你能同意嗎?能答應我的請求嗎?”
“主母,我不是不聽您的話,我的身世您曉得,幾歲就父母雙亡,既無兄弟姐妹,也無親戚朋友,我連家住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我一個煮飯的傭人,怎能做您的嫂嫂呢?”
鈿鈿進一步地說:“隻要你答應做我的嫂嫂,其餘的事都好講話了,比如,你說沒娘屋,我就是你的娘屋,嫁妝都會置齊備,你看怎樣呢。”
賀氏經過再三考慮後,便滿口應承地說:“我沒有任何話可說了,隻要主母今後不看賤我就是很好的事。但是還要看您哥哥嫌不嫌我。”
鈿鈿與賀氏談妥後,便走向內房征求哥哥意見:“哥哥!我剛才與做飯的傭人賀氏說好了,她答應了做我的嫂嫂,做您的婆娘,但不知您能否賞我的臉,依我去做。”
“妹,這是你對我講夢話呀。我一個人養一隻口還不得肚子飽,年年還賬不清,怎能談得上討婆娘呢?古話說:‘床下一雙尖嘴鞋,又愁米來又愁柴。”’
鈿鈿沒等哥哥說完,便說:“隻要您同意娶賀氏為妻,所需要的一切家具,我都全部置齊全,一切所需的錢我都負責墊付,就是結婚所需要辦的酒席錢和今後的生活費用我都全部負責,絕不會使您為難和餓肚子。我也絕不會說空話騙您,哥哥,您同意嗎?”
彭大人的父親便點了點頭。
結婚的第二年,賀氏生了個白胖胖的男孩,夫妻倆真是快樂無比,心裏的高興勁更是用筆墨難以形容。然而,當孩子快滿月的時候,夫妻倆又犯愁了。
按當地鄉俗孩子要在滿月這天,由母親帶著到娘屋走月的。可賀氏沒有娘屋,滿月當然無處可走。為此,夫妻倆愁眉難展,好幾天說話無勁,吃飯不香。
“還是走你妹妹家裏去。”賀氏歡快地說。
“好是好!可是妹妹家沒有人來接我們,難保妹夫不生氣和嫌棄。”丈夫說。
“我和您結婚時,您妹曾許我認娘屋。我想她不會嫌棄的。再說您是她的親哥哥,51歲生孩子,哪有不高興的呢。至於她沒有人來接孩子走月,一是路途遠,不知道我們生了孩子;二是我們生了孩子沒有到她家裏報喜,這是我們做得不對呀!”賀氏肯定地說。
於是,彭大人的父親借了一輛土車子載著孩子和月婆子一直向茶陵城裏走去。
妹夫劉宏文家好些天來天天鬧鬼。這天午飯後,劉宏文假寐於竹床上,忽然聽見什麼聲音在說:“今天彭大人要來,我們躲到哪裏去呢?如果走出門去,彭大人走後,我們又難進來。隻有躲在屋裏避一避就好。有了,我們就躲在這裏麵吧!”劉宏文親眼見一個小鬼將身一搖,便鑽進了砂罐裏。劉宏文便輕手輕腳地用張白紙蓋在砂罐口上用繩紮緊。重睡在竹床上,便想著彭大人,有哪一個彭大人會到我家來呢。正想得出神時,傭人來到床前說:“主母說,舅舅和舅母帶著孩子來到家裏走月,請老爺下樓去陪舅舅和舅母。”
妹夫劉宏文邊走下樓,邊想,彭大人,難道說就是這個小孩子,他真有這麼大的出息,於是走到樓下便將彭大人抱在懷裏,對哥嫂稱讚孩子生得好。他抱著彭大人走到樓上坐下,想把砂罐端來,可是砂罐端不起來,非常沉重。劉宏文便抓住彭大人的小手往砂罐上一摸,便聽見砂罐內有耗子叫的聲音。劉宏文知道這些小鬼還在罐內,便拿筆在硯內蘸上墨水,將筆握在彭大人的右手裏,在已貼在砂罐上的紙上寫上“大人”兩字,將筆放下。然後,重端砂罐便端起來了。劉宏文想把砂罐丟到潭裏去,便將彭大人交給兄嫂,又返回樓上端著砂罐悄悄走到鐵牛旁,把砂罐輕輕地放在潭裏,說也怪,砂罐沒有被水推走,而是沉下潭底。從此,劉宏文家再也不鬧鬼了。自此事起,劉宏文對彭大人喜愛無比。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彭大人已滿5歲了。春節時他和爸媽一路來到茶陵州城向姑父和姑母拜年。閑談時,劉宏文勸哥嫂給孩子讀書,孩子學業有成後,也是自己的靠望。
“妹郎,讀書,哪來的錢呢?”彭大人的父親長歎了一聲。
劉宏文知道哥哥的難言之苦,便說:“哥哥,嫂嫂,隻要您們放心,孩子留在我這裏讀書,我請先生,我付錢,吃飯穿衣我全負擔,你們的意下如何!”
“哥嫂,您們如果不怕苦了孩子,放得心將孩子放在我這裏,那就好辦了,既不要您們管學費,也不要您們管吃穿,宏文說了會請先生教書的,想你們會放心的。”鈿鈿緊接著說。
“妹郎!我怎麼不放心呢,姑爺帶甥不放心,找誰帶呢。隻是勞多了你們的心,費多了你們的神,我過意不去。”
“哥,我們是一家人呀!既是一家人何必講兩家的話呢?你們就聽宏文的話,將孩子放心留在我這裏吧!”
彭大人有三年沒有回到家裏,有時也很想念爸媽,但為了讀書,彭大人也不好意思向姑父姑媽啟齒回家看望父母。
劉宏文夫妻都深知彭大人的心思,也蓄意送彭大人回家探看父母,拜祭祖先,稍盡人子之孝。
彭大人回到了家後,恰逢彭家祠中元祭祖之際。可無人相請或相約同去吃祭祀。但彭大人心想自己作為彭氏子孫,好幾年未歸家,今既碰上了,應該去祭祖,便決定去彭家祠吃祭祀。正當他出門時,他父親攔住他,勸他不要去吃祭祀,彭大人素行孝道,又對人有禮貌,更聽父母的話,便轉身回家。
彭大人在姑母家又六年了。父母想念兒子,隻是為了今後的光宗耀祖而強忍過去。兒子亦想念父母,日夜難眠,恨不得兩肋生雙翅飛到二老懷裏,盡享天倫之樂。姑父劉宏文既猜知甥兒的心思,也決定讓彭大人歸家探親,趁中元節前往祠堂祭祖拜祀,盡其為兒孫之孝道,於是將彭大人送回家鄉。當晚正和雙親談論學業成就,忽聞鑼聲由遠及近,彭氏族長告示明日午時彭氏中元節祭祖,凡彭姓男丁不分老少一律來祠堂吃祭祀。彭大人聽後,要求父親帶他去彭家祠祭祖吃祭祀。父親勸告彭大人說:“我們不去祠堂祭祖,就在家裏祭祖吧,何苦要到祠堂吃一餐呢?”第二天彭大人既不聽父親的規勸,也不再求父親帶領他同去,獨自一人走進祠堂,剛想坐下來,首士見麵便說:“你這個叫化子走到祠堂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