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陸豐那近乎瘋狂的喊叫又在她耳邊響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這事個事實,這就是陸豐口中的那個事實。看起來一切都不可避免了,但她要做的是必須冷靜下來。就象她在來時路上胡斯亂想自己麵對這種場麵首先該做的是什麼,冷靜。慌裏慌張的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冷靜,幾年前的那次她就是這麼告誡自己,不停的告誡自己,最後終於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她以為幾天之後自己就會被警察帶走,但什麼都沒發生。冷靜,她一定能想出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
她小心翼翼走到女孩旁邊,從她扭曲的程度上看應該不會特別痛苦,女孩的臉一邊貼著地,快及肩的短發淩亂的蓋著她的另一半臉和脖子。她咬咬牙,慢慢地撩開蓋在女孩脖子上的頭發,脖子上果然有一圈於痕,看樣子應該是被人用力掐住導致的。她又撥開女孩臉上的頭發,這麼做之前她心裏猶豫了一下,說實話她不太想看清女孩的臉,準確的說是不敢看。一個極有可能是被他兒子活活掐死的女孩,她沒臉麵對。但她還是看了,女孩長的很漂亮,眉清目秀,隻是死不瞑目,眼睛大睜著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她的眼淚撲撲的流下來,一個多麼美麗可愛的女孩子,從陸豐的記事本上的記載能看的出來陸豐很愛她,字裏行間全是綿綿的輕易,可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原因會讓陸豐下這樣的毒手,親手,掐死一個他這麼深愛的女孩。而這個女孩也至死不敢相信,陸豐會對她做這樣的事兒。
女孩死的很冤,可陸豐,你……他不僅扼殺了一個鮮活的生命,還親手斷送了自己的後半生,他還不到二十歲,生活還沒來得及向他充分展示美好的一麵就要匆匆謝幕了。她還搞不清陸豐是因為意識混亂搓手殺了女孩,還是以在經曆了幾年前往酒裏下藥的經曆極力了他生命裏邪惡的一麵,但已經來不及思考那麼多了,她無論怎樣都不會讓陸豐被送上法庭,不論是由於邪惡還是精神市場,她必須保護他。
她現在能做的,也就立即就要著手去做的,就是清理現場。地麵不算混亂,除了一些被踩的倒伏的雜草,現場沒有任何遺留物。要解決的麻煩隻有一個,就是這個女孩。她癱坐在地上,靜靜的看著女孩,對不起,姑娘,我知道你不該死,可是你已經死了,就安心的走吧,以後到日子我就給你燒紙。要是你還不甘心的話就來找我吧,我願意一命抵一命,求你別找我兒子,他是無心的,他真的很愛你,他不是成心要害你的,看在你們好過一場的份兒上,你就別找他了。讓他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你的命,我來償,行麼。姑娘。她嘴裏念念有詞的,對不住了,姑娘,對不住了。
可是究竟怎麼把這麼大一個人掩蓋的毫無總計,她還是想不出辦法來。把女孩弄到哪兒去呢?怎麼弄?
廢廠房。她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地方。那還是當年她背著丈夫和長途車司機幽會過的地方。順著這條路再往前走幾公裏就是別墅區再繼續走個二十公裏左右是一個已經倒閉多年的工廠,有幾個廢舊的廠房和煙囪,裏麵早在他們偷情的那個時候就已經長滿了荒草。這麼多年來一直荒著,沒人管也沒人去。如果不是當年因為長途車司機有車他們也不會跑到這麼偏遠的地方去。不是為了省幾個住旅店的錢,而是出於情調。天高雲淡,雖然周圍全是殘破不堪的廠房,歪七扭八的窗框上玻璃也沒剩幾塊,他們周圍除了荒草還是荒草。但她喜歡這裏,大自然。在草地上鋪上一塊帶來的打床單,乳白色的麵上繡著幾隻淺紫色的小花,耀目的陽光下,她****雙足站在床單中間,看著她心愛的男人象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看著她。這就是愛,純粹的,原始的,脫離一切雜質的,純淨的愛。她癡迷的享受著這愛帶給她的一切,直到被真正刺痛。
眼下,她就要吧這個女孩送到那兒去,這對她來說不能不算是個莫大的諷刺。當她在紫色小花上盡情歡愛時,她永遠都不會料到這種短的可以用流星來形容的愛帶給她的不僅是肉體和心靈上的傷痛,還有一句死屍。
她是在想不出還有更恰當的地方了,隻有那裏。沒有行人,沒有有人。附近的農民也不會去。象她那樣也和的人也不會選擇那種地方了,現在有的是廉價方便的場所可以選擇,完全不必大費周章跑到這裏來搞氣氛。在公園的草地上,在隻有幾棵樹卻被稱之為樹林的地方,人們偶爾就會發現安全套的痕跡。僅從沒人去拉野屎就能判斷出,那裏的確人跡罕至,再加上這條大路並不通向重要地點,在未來可以預見的時間裏被發現的情況微乎其微,思來想去,她決定還是把女孩弄到那兒去比較合適。
可是該怎麼弄?抗在肩上步行?肯定行不通。別說抗個人,就是光步行也是件很辛苦的事。再說就算抗的動也走得動,玩意被路過的車看到還不嚇個半死,馬上報警。背也背不動,女孩看上去不胖,但也得有九十多斤,她根本吃不消,隻能用交通工具。汽車不行,沒有,搭車更不行。隻有自行車。她想起家裏還有陸豐上大學之後就不騎的自行車。陸豐有空時還擦擦它,估計保養的還不錯。應該能騎。她暗自懊悔,剛才來的時候怎麼就沒想起來,看樣子還得再跑回去一趟,這一來一回就得後半夜了,她還要馱著這個女孩趕二三十公裏的路,把她安置好,更何況還要做的隱秘,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但此時的她已經沒有其他選擇,隻有盡快的做好善後才能讓陸豐盡可能擺脫和這件事之間的聯係。不能完成也得完成。
她狠了狠心,站起來,轉頭準備回去取車,臨走時還是回頭看了看女孩。女孩靜靜的躺在那兒,本該是人生中最燦爛的時候卻就這麼走了,而凶手就是她兒子,這是個及其殘酷的現實,恍惚中她看到一個什麼小動物,可能是老鼠吧,飛快的從女孩身上跑過,帶動了幾縷頭發,讓女孩的麵孔重新又籠罩在黑暗之下。她覺得胸口泛起一陣惡心,胃部劇烈痙攣起來。雖然沒吃過晚飯但她似乎想要把膽汁一起吐出來似的。她忙捂住嘴,飛快的往公路的方向跑。離開樹林,在距離大約一百多米的地方,她終於控製不住停下來,走到路基下的莊稼地裏吐起來,直到吐幹淨胃裏的酸水才算稍稍平靜下來。
不能再耽擱了,她今晚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但是時間已經不充裕了。夏天的黑夜十分短暫,如果不抓緊時間,在她再次回家的途中天色就會放亮,不巧的話還有可能會遇到早起鍛煉的鄰居。她必須要快。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她上路了。這次走的飛快,大約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回到家中。她先去陸豐的房間看了看,他還在睡覺,看的出來,睡的也不踏實,嘴裏不停的嘟囔著什麼。湊到他耳邊也聽不清。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已經真真實實的看到了女孩的屍體,無論這事兒是不是陸豐做的他都沒法逃脫現已,她不希望他作為嫌疑人卷到這裏麵去。雖然他的精神狀態可能為他的行為做部分開脫,但無論怎樣,她希望在以後的人生道路上,麵對人群時他不再象以前那樣不知所措,不會因為自己母親的原因或者自己的精神原因讓別人“另眼相看”。她摸了摸兒子的臉,熱熱的臉上還有淚痕,兩條眉毛緊緊擰在一起。放心吧,兒子,媽媽會幫你的。她在心裏對陸豐說。
自行車保養的還不錯,輪胎裏的氣也很組。不消多一會兒她又回到小樹林邊上。她把自行車躺放在路基下的草叢裏,以免自行車進入樹林時會在草地上留下明顯的壓痕。然後從車後座上取下麻袋,快步走進樹林裏。
女孩還躺在那兒,位置沒變,姿勢也沒變。她長出了一口氣。放下麻袋,用力搬動女孩的身體,想擺個恰當的行裝把女孩裝進麻袋裏。不過剛一翻動身體,一個銀色的發著微光的長方形物體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把它從地上撿起來,是個女士小包。應該是這個女孩的,剛剛因為被女孩壓在身下所以沒發現。
她打開小包,借著手電筒的光看,裏麵有個小錢包,還有一小包麵巾紙,一個鑰匙串上拴著三四把鑰匙,一個小木梳和一個小巧的化妝鏡。她打開錢包,裏麵有幾張百元鈔票,一些零錢,還有一個超薄的手機,還開著機,上麵顯示有幾個未接電話。錢包的夾層裏密密麻麻的插滿了各種各樣的卡片,美容的,健身的,各大銀行的信用卡,但唯一引起她注意的是女孩的身份證,姓名:戚玥,和陸豐記錄本上的一樣,沒錯。照片上女孩的笑容充滿生氣,看年齡,隻有二十歲,比陸豐大了三歲,可生命就走到了盡頭。
她忙收起這些證件,準備在以後某個恰當的時候銷毀後再扔掉,這樣就算被警方發現,要查明女孩的身份警察也要費一番周章。
女孩的身體很重,她用盡權利才把女孩塞進麻袋裏。緊緊的紮好開口。然後她又自信的檢視了周圍幾平米的草地,希望不要留下任何與女孩有關的物品,還好,什麼都沒有。
她摸索這找到了麻袋裏女孩腰部的位置,試圖把她抗起來,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隻好又費力的把麻袋拖到樹旁,借助大腿的力量踩著樹幹托起麻袋,一點點太高,然後再一彎腰把麻袋抗在肩上,但腿剛一車裏,她的肩上仿佛是壓了一個萬噸集裝箱,壓的她骨頭生疼,胸口憋悶,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幸虧及時把麻袋靠向樹幹才得以稍喘口氣。
這個姿勢大概持續了疾風中,整個身體也適應了這種情況,於是她深憋了口氣,一用力,把麻袋又頂了起來,往前走了大約幾米就有堅持不住,依靠一個樹幹休息了一會。就這麼走走停停,不願的回程路她走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到了樹林邊上。她放下麻袋,先走到路旁,往路的兩邊瞭望了一下,漆黑一片,別說汽車和行人,連個鬼影子都沒一個。一想到鬼影,她的心又緊了一下,剛剛由於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盡快把麻袋弄出來,她完全忘了裏麵裝的就是個私人。可已然這樣了,也要做到低底了。她把自己行從草叢裏扶出來,支到公路邊上,派去上麵的水珠,重又回到樹下,用先前的方法扛起麻袋,盡量沿著草叢裏的腳印走回去。
走到路邊,她又看了一下,確實沒什麼異動。於是稍喘了口氣,一翻麻袋,想把它放到車的後座上,誰知道這裏裝的不是大米白麵可以隨著外力的變化改變行裝,麻袋剛一碰到後座就把車子狀翻,他們三個一齊跌倒在路邊。她強忍著疼站其倆,重新支起自行車,檢查了一下,好像沒什麼地方損壞,應該還能行。於是隔著麻袋用力調整了一下裏麵內容物的行裝,重新用腳支撐著自行車慢慢把麻袋放到車的後座上。又用帶來的繩子前前後後仔細捆好,晃了幾下,很牢固。她才小心的胯上車座,慢慢試著往前騎行。
大概隻行駛了三四十米她就適應了這種騎行方式,於是更加賣力的往前噔,大約幾分鍾後,經過了別墅區的岔路口,又往前行了大約二十分鍾,她隱約間感覺自己已經看到了那片讓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廢棄廠房。於是她放慢車速,一麵騎行,一麵勉強打開手電筒辨認拐向廠區的小路。果然,沒多久她就發現了已經被荒草幾乎完全吞沒的碎石小路。她忙調頭拐進去,顛簸的路麵讓她的車一起一伏抖個不停,後麵沉重的麻袋也跟著抖起來。她用力握緊車把盡量往前伏著身子,用身體的力量穩住前輪,讓它不至於被石子硌的歪到一旁。
還好,小路不算太長,沒多一會她就到了廠房的中心位置。幾個破敗的車間還和幾年前一樣,隻是在黑夜裏看起來更加殘破不堪,空洞的窗口象一個個無底的黑洞要把這裏的所有都吞噬進去。她下了車,手扶著車座,焦急的搜索著合適的地方。
黑暗中似乎這裏的每個角落都十分適合,隻要隨便扔下它,再在上麵蓋上點野草或者破鐵皮之類的東西它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可幾小時後,太陽出來,它就會完全暴露在強烈的陽光下。一如當年的她,沒有一絲遮攔。
思考了幾分鍾,她還是決定把它放在過羅芳的路坑裏。這樣既不會很容易被人發現,對它來說,也算是個安身之所,入土為安爸。因此她用自行車馱著它又走了十幾米,來到一個破舊的小房裏。裏麵除了灰塵就是灰塵,她拿起一根樹枝撥開胡亂堆在灶口的雜物,然後把它從車座上翻下來,費力的拖到造口旁,深吸了口氣,對著麻袋,心裏說,姑娘,對不起了,你就恨命不好吧,恨我也行。你就在這裏委屈一下吧。等哪天咱們在下麵見了,你想讓我怎麼贖罪都行。說完雙手抓住麻袋的兩腳,用盡全身力氣把麻袋塞到了灶坑裏,借著又用腳往裏踹了踹,把麻袋踹到了灶坑深處。然後把剛剛撥開的雜物又胡亂扔過來,遮住灶口,但又不敢堵的太掩飾,免得看上去太過可以。一切都做好了。她能做的也隻有這樣了。如果還是不能對陸豐有所幫助的話,那她也真的是無能為力了。
看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她必須馬上往城裏趕,臨走前她朝著麻袋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說,姑娘,我會給你燒紙的。
碰到身上挎著的屬於那個姑娘的小包,她似乎看到照片上姑娘整笑眯眯的看著她,她不由的淚如泉湧。
天還沒亮。陸豐還在睡。趁著這個機會她把挎包藏好,順便用清水把自行車重新擦洗幹淨,放到原來的位置上。
等到所有的工作都做完,她象打了一場惡仗,全身酸痛不已。她來到陸豐窗邊,看著他熟睡的樣子。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來彌補陸豐的過時,但卻不知道這樣是否真的有效。當陸豐醒來時他能麵對這個現實麼?他會是什麼反應,去自首?不,她不會讓他去的。她寧可替他擔下所有的罪名,隻要他安全。
半個小時後,天開始放量,窗口還看不見太陽升起來,但它的光輝已經撒到這個世間的每個角落。她心裏想起了那個在爐灶裏的女孩,痛苦的蜷縮在麻袋中,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無數的蛆蟲,生存在那個廢墟裏的各種生物吞噬殆盡;而她眼的眼裏,是她的兒子,是她唯一的兒子,她虧欠了他一生的兒子。她隻有這一種選擇,作為母親的唯一選擇。
陸豐可能感覺到身邊有人,半睜開眼睛有些不解的看著他,剛要開口說話,她忙說,“你做試驗累了好幾天了,好好睡吧。天還沒亮呢。睡吧,睡吧。聽話,睡吧。”陸豐果然象中了魔咒一樣,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而且一睡就是三天。如果不是他還在呼吸,簡直就象個死人呢。
這幾天她請了假,專心在家裏等他醒來。聽到他走出房門的一刻,她的心才算放下來。接著又提了上去,靜靜瞪著陸豐的第一反應。
沒什麼特殊的。陸豐和以前一樣,對她的存在視若不見,自顧的洗臉,刷牙,煮了兩個雞蛋做早餐,然後換了件衣服,一聲不吭的出了門。
和往常去學校前一樣。
十幾個小時後,他回來了,還是和往常一樣。一身疲憊,熱了她留在冰箱裏的生菜,扒了兩口,回到自己房間,倒頭就睡。
第二天早上起來,程序和前一天一樣。第三天,第四天……
一周,兩周,三周……過去了。日子還在原來的軌道上,陸豐隻是看上去情緒比較消沉,但沒什麼大的一樣。也沒警察找上門來,日子很平靜,她不安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一年過去了,兩年,三年。
陸豐已經讀到博士,順利的話,明年就你能畢業。二十一歲的博士,等待啊的將是何等光明而又無可限量的美好前途。可偏偏在這個時候,陸豐又出現了這種情況。
這次他似乎是完全想起了關於當年他給繼父下藥的情景,還有在樹林裏對戚玥所做的一切,他已經承受不這種現實,精神已經全麵崩潰。更重要的是,她在陸豐那些不知所雲的話裏聽出來好像還有什麼其他她還不知道的事情。戚玥的事情之後,陸豐的記事本小時了,或許是他藏了起來。關於他的一切她隻能憑感覺去觀察,陸豐的生活似乎再也沒有發生任何大的事情。但這一切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看著精神市場的兒子,她抱著他嚎啕大哭。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