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十四、埋葬(2)(1 / 3)

這個道理在他的手扇到她臉上的幾分鍾後她也明白了。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美麗聰明的女人,並且在挨這個耳光的一秒鍾之前依然這樣認為,但在那一秒之後,她錯了。也許她是聰明的,但卻不是她想象的那種。她捂著臉,看著他,等著他為自己的行為道歉,至少他要象征性的安慰她一下,但是他沒有,什麼都沒有。他象做慣了這樣的事兒似的,隻冷漠的看了看他,然後嘴裏還嘟囔著罵了句什麼,一轉身睡了。看著月光下的他的幾杯,她真的不敢相信這是那個曾經對她如癡如醉的男人。那個為了她可以不顧一切,拋開一切的男人,一個在月光下,在這個房間裏顫抖著吻遍她全身的男人。居然會在扇了她一個耳管之後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個人轉身睡去。這是怎麼了?這就是她為之奮不顧身也要得到的那個男人?這就是她幻想中的無比美妙的生活麼?這甚至還不如和陸豐父親的生活,雖然生活一直平淡乏味,但還算平靜。回想起來原來在她眼裏陸豐父親對她的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其實是因為愛她,因為愛她所以才寵她,才慣著她,才會在她決定要拋棄他時都舍不得打她一巴掌,寧可選擇自己屈辱的死去也不願承受離開她的痛苦。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但一切都無可挽回了,不是什麼事都有回圜的餘地,更何況是人的生命。回響起自己當初去河邊認屍時心裏對他的鄙夷和厭惡之情她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人。就算是個熟人她都不應該如此輕視一個已經失去生命的人,更何況還是為她而死。突然她覺得自己很惡心,那些閑言碎語說的沒錯,的確是不知廉恥。可是,這是為什麼,她曾經以為那是因為自己的勇敢,自己勇於追求想要的幸福,並沒有妨礙到任何人,不應該招致大家的不滿。看來她的確是錯了。她並不明白幸福的真正寒意,隻一味的認為新奇,刺激就是幸福,一個為了得到她的肉體可以不擇手段的男人就是真正愛她的男人。她的確是錯了。就像激情之後她仍然無法容忍他的嗜酒如命和滿嘴的汙言穢語一樣。他也無法容忍她褪去光環後市井婦女的一麵。她很奇怪自己當初為什麼沒發現這些問題,也許是他刻意做了掩飾,也許是她明知卻視而不見。盲目,看來她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聰明。

她大睜著眼睛想了一夜,過去的生活就像電影片段一幕幕在她眼前不斷浮現,一個耳光讓她徹底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過去的已經過去,永遠都不會在回來,但將來的日子還是要過,並且還要過很久,該怎麼走下去她不清楚,但至少有一點是清楚的,會很艱難。

說她不夠聰明有點不夠客觀,至少她準確的預測到了在未來幾年裏她的家庭狀況,爭吵,大腦。不過還有一點她沒料到,她的兒子居然會成為他性侵的對象。

你明白那種感受麼?被一雙無所不在的眼睛注視著。從你進門的那一刻起,無論你在幹什麼,吃飯,看電視,還是睡覺,每時每刻都能感覺到有一爽眼睛在你的身邊,緊緊盯著你的。有時在前麵,有時在頭頂,有時在身後,無論怎樣都躲不開。從他和她結婚的那天起他就有這種感覺,壓的他抬不起頭來,偶爾鼓起勇氣去直視卻發現它根本就不存在。他對自己說,這隻是自己的幻覺。可日子久了,他越來越能感受到這種東西的存在,甚至有時還覺得呼吸困難。漸漸的,他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人們口中所說的那種陰魂不散。陸豐的父親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化作鬼魂要找他包袱。不,不,不可能。他跟自己說。可還是在天黑之後在陸豐父親投河的地方偷偷燒了紙。不過回來之後那種感覺並沒有減弱,讓他整天心神不寧。他不敢告訴她,這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不想在她的嘴裏再次聽到新的瞧不起他的話。他已經不是她眼裏的英雄,但至少還不想變成狗熊。隻能讓自己慢慢的適應這種被注視的感覺。

不久之後,一次自斟自飲的時候,他偶然發現了這個目光的來源。

是陸豐。

他喝的正在興頭上,偶一抬頭瞥見陸豐正站在他自己房門口倚著門框,平靜地看著他。而那種眼神就像他無數次感覺到的那樣犀利的如同兩把利刃飛射過來,帶著寒意。陸豐的眼裏不再是清澈的湖水,而是渾濁的江水,翻滾而去。他能從那眼底看見陸豐的父親正渾身濕漉漉的從河裏走出來,從他衣服上滴落的水珠已經把河岸弄濕一大片,但仍在滴滴答答的滴個不停。他越走越近,身上的抄起象霧一樣散開把周圍全部籠罩住。陸豐的父親臉上掛著微笑,一直在笑,在對著他笑。是那種屬於勝利者的微笑,那種隻應屬於他的微笑,可是陸豐的父親也在笑,笑的那麼燦爛,仿佛在告訴他誰才是最終的勝利者。他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也像個勝利者一樣高姿態的微笑還是一鼓作氣再把他踹回水裏,就在他還猶豫的時候,陸豐的父親一揮手掀起一股巨浪猛的打在他身上,待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風平浪靜,岸上空無一人。他呆呆站在原地發愣。

“你怎麼了。”他被一個聲音驚醒。是她,在不解的看著他。他反應過來,一看,酒杯裏的酒已經沒了,灑了自己一褲子。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再抬頭看陸豐那裏時,陸豐的眼睛一片沉浸,沒有湖,也沒有江,更沒有波濤洶湧,隻是個略有些受驚的孩子,膽顫的躲在門後,一轉身溜回自己的房間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自己。也許就是他,就是陸豐。那種眼神就是來自他。他終於明白長久以來自己感覺到的壓力的源泉。再有幾年陸豐就該長成一個大小夥子了,不會象現在這樣怯懦的躲在門後,會長的高大,強壯,有充沛的精力,結實的肌肉,強勁的骨骼,用不完的力氣。可他隻會一天天衰老,一年年的老下去,皮膚鬆懈,肌肉鬆軟,頭發變白,牙齒脫落,他們的力量還會和今天發生倒置。到那時他不再是陸豐的噩夢,甚至連做他的對手都不配。陸豐想怎樣懲治他就會象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不需要費一點力氣。他不能任由事情就這麼發展下去,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象一隻死狗一樣被陸豐踹進水裏,然後再被拎著脖子上的老皮撈出來,還沒熔他再喘口氣又被扔進去。他能預測的如果不加以阻止,他今後的生活軌跡就不可遏製的朝著那個方向發展。但該怎樣阻止,他還沒有想好,這需要時間,也需要時機。

時機來了的時候一切就這麼順理成章的進行了。

出車回來,在院子裏看到陸豐,是個偶然,因為陸豐已經很少到院子裏來。喊陸豐上車也是他下意識的反應,他也不知道叫陸豐上車來幹什麼。人啊吼吼就是本能開車處罰,不知目的的帶著陸豐亂逛。

覺得該下車了就順手停在路邊。那個念頭隻在一瞬間,就像被打了一個耳光。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隻有這麼做才能讓陸豐眼底裏的那個人再次沉入江裏,並且永遠都不會再浮上來。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消除那個無所不在,如鬼影一樣跟隨他的眼神。於是,神乎其神的,他成功了。至少在肉體上,他成功了。他驚奇的發現自己正在漸漸褪去的雄風找回來了。而且還發現了一個新的興奮點,他喜歡上他了,斜眼看看,陸豐這小子也滿可愛的,至少比他父親可愛多了。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一種近乎完美的生活。

她知道了又能怎樣,她看到了又能怎樣。她隻會哭,打鬧,他知道她對他無能為了。這才是他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後應該得到的合理回報。

除了等待她的確無能為力。整天麵對幾乎爛醉如泥的丈夫,忍受他的羞辱大罵還不是生活的全部,她沒那麼天真,但生活給予她的還是要多過她豐富的想象力。

在麵對兒子被他強暴她做過幾次無謂的掙紮後,她明白,她需要的是時機。

她還沒想到該用怎樣的方式才能讓他們母子兩個真正擺脫這個無賴的糾纏。吵鬧沒有用,離婚不可能。她沒有勇氣去尋求鄰裏朋友的幫助,說什麼尋求法律幫助更是扯淡,沒聽說過哪家的糾紛會有法律真正給予過幫助。她隻能靠自己。她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而絕不是用兒子作為代價。在她看到陸豐的記事本之後受到啟發,先陸豐一步采取了行動,並且成功,事隔多年還沒被識破,也足以證明她的確還是有點聰明,也有點運氣。

他死了,他終於死了。他們母子終於過上平靜的生活。盡管平靜到兩人相對無言,也好過整天的暴風驟雨。她也終於明白自己後半生的人生價值就在於守護好陸豐讓他平安,幸福的過他想要的生活。畢竟她欠他的太多了,無論為他做什麼都無法彌補她的錯誤給他造成的傷害。隻要力所能及的,她都會去做。

陸豐癱坐在地上,傷心欲絕。不會是學業上的事兒,他在學習上從來沒出現過任何問題。也不像是生病。可讓一個成年男孩傷心成這樣的大概隻有感情問題了,也許是和女朋友吵架了,難道是分手了麼。她不敢問。陸豐從沒跟她說過這這些,這些都是她從記事本裏偷看來的,怎麼好去追問。隻能傻傻的問,“你怎麼了。”

自從被繼父強暴之後她發現陸豐的性格開始悄悄發生變化,不止是越來越內向,不愛說話,還時常發呆,有時她嚐試著過去和他說幾句話,他總是話不對題,似乎總是沉浸在自己遐想的某個世界裏感覺不到外麵的世界,說著隻有他自己明白的話。有時說著說著就對著牆或者空氣啥笑起來。有段時間她感到十分恐慌,生怕陸豐精神上出來什麼問題,但又不能深究,幸好他隻是偶爾這樣,並不影響平時的學習和生活,她也就把他的這種行為理解成為緩解家庭和學習壓力的一種自我調解。她不想讓其他人認為她把一個少年天才變成了一個少年精神病。幸好隨著他繼父的死他的病情沒有繼續加深,時間漸漸的過去,大學生活讓他的視野開闊不少,尤其是有了女朋友之後人也開朗的許多,有幾次甚至主動和她說了幾句話,讓她激動不已。日子似乎在朝著可預見的美好方向發展。

陸豐又開始說他自己的語言了。

“薇薇,你看,我的試驗成功了。”“薇薇,你別走。”“薇薇你真美”“薇薇,你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片樹林,很沒吧。”“我會改,薇薇,你別離開我好麼。”“薇薇,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你別生氣,我保證以後會給你買大的。”“你別跑,等等我,薇薇。”

陸豐的語氣隨著他說話的內容不斷轉換,聲音時大時小,有時清晰,有時含混,但似乎每一句都是和那個叫薇薇的女孩有關,看來真的是感情出了問題。看樣子這個叫薇薇的女孩子想要離開他,才會讓他這麼精神失常的。她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隻能去攙扶陸豐,“兒子,來,坐床上,地上涼。”可她剛一碰到陸豐,他就像被電到一樣慌忙抽出手,迅速擦幹臉上的眼淚,很著急的說,“你別拽我,薇薇還等著我呢。我得趕緊去。”

“誰是薇薇。”她抓住他的胳膊,明知故問。

“薇薇,薇薇是我女朋友。”陸豐布滿淚痕的臉上露出傻傻的笑。

她的心咯噔一下,繼續問,“薇薇好看麼?”

看樣子陸豐有一次沉浸在他幻想的世界裏,他這個樣子即使真的是女朋友在等他都不能讓他去,否則會無法收場。

、“她呀,可漂亮了。”陸豐自豪的說。

“是嘛,那可真好。”她牽著他的手讓他在床上坐下來。希望他能說著說著平靜下來,也希望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讓陸豐這麼失常。根據以往的經驗,即便他心裏有什麼事兒也是一個人默默的待著,或者自言自語幾天,也就過去了,但這次卻表現的這麼激動,那麼事情一定非同尋常。在她腦海裏蹦出的反應是,如果不是和戀愛有關那就是和第二任丈夫的死有關,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作出這種聯想,已經過去好幾年的事兒了,已經風平浪靜,搬離了原來的家屬大院之後他們的生活也漸漸脫離了原來的軌跡,生活環境發生了很大改變。已經沒有任何關於過去生活的東西可以影響到他們。但是終究,終究陸豐是親手在他繼父的酒裏下了藥,不管事實上是誰的行動起到效果,在他心裏他已經親手殺死了他。這對於一個出於親春其的男孩來說會在他心裏留下深深的烙印。他從未提過關於繼父的任何事情,包括他的死,陸豐都盡量的表現出成熟漠視的態度。但無論如何掩飾她都能看出來他的極度恐懼。他還隻是個孩子。她也怕,但在作出這個決定時她的心裏是平靜的,在具體實施時手也沒抖,反而覺得自己象一個視死如歸的戰士。不過在丈夫出門時,他的身影最後在門口閃現的那一霎那,她的心抖了一下。她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感覺,是愛,還是怕。她隻知道自己曾經無比深愛過的這個男人,今晚卻要親自送他到生命的盡頭。親手送走兩個自己曾經心愛的男人,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不過,不管怎樣,這次是她唯一能做的選擇。

母子兩個坐在床邊,手拉著手一副溫馨感人的場麵。

“處了多長時間啊。”她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話。

“好幾個月了。”從陸豐臉上展開的笑容能看的出來他從這個女孩那裏得到了幸福,眼神裏透出迷人的光彩。

“什麼時候帶回家給媽媽看看啊。媽媽給你門做好吃的。”她說。

“好吃的。嗬嗬。給薇薇做好吃的。薇薇,薇薇,她愛吃魚,愛吃清蒸的。”陸豐一句話要念叨兩遍。

“好好好,媽媽就給她做清蒸的。她愛吃啥媽媽就給她做啥。行麼?”

“她還愛吃油餅,愛吃油餅,愛吃油餅。”

“好好好,媽媽就給她烙油餅,烙油餅,行不?”

“恩。”陸豐滿意的點點頭,眼睛空洞的看著前方,似乎在看著他心愛的女人在吃著他為她準備的食物。

“那咱們現在得早點休息啊,明天好給薇薇準備好吃的,不然該來不及了,好不好?”她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幾歲大的孩子。

“一定得給她做,一定得給她做。”

“好好好,給她做,你不睡覺明天怎麼起來給她做啊,對不對。”

她順勢把陸豐輕輕按在床上,為他蓋上薄毛巾被。

“咱們早點睡,好不好。”象他嬰兒時期一樣,她輕輕的有節奏的在他肩膀上輕拍,嘴裏哼著小曲。

大約是為了第二天能盡早見到薇薇,又或者是她的這種安撫起了作用,陸豐竟真的慢慢睡著了。她也鬆了口氣,看著他熟睡的樣子真的象嬰兒一樣,臉上還掛著滿足的笑容。如果不是她的那一閃念,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的生活將會是另外一種樣子。

不過這世界上沒有如果,大多數事情都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所有的後果都可能是因為很久之前的一個不經意的微笑,一個小小的契機。

如果在幾年前那次晚歸的途中不是突然下起雨,而她有因為天黑路滑不慎崴到腳,這時又恰恰碰到後來成為她第二任丈夫的那個男人,一切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她仍然清楚的記得自己被雨淋的濕透狼狽的走在路上時,是那個男人讓他上車,載了她一程。濕衣服緊緊貼在她身上,準確的勾勒出她優美的身體曲線。渾圓的胸部因為寒冷和緊張劇烈的起伏。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那樣的目光,一個男人被女人強烈吸引的目光,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強烈想象,如果那目光也有溫度的話,她相信自己已經被炙烤成灰了。她該害怕,但她沒有,她知道自己很美,也知道有多少男人都垂涎她的身體,這對她來說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她從來沒遇到過這樣毫不避諱不想隱瞞自己想法的人。一堆互不知道姓名的男女在雨夜的車裏,就像草原上狂奔的狼一樣沒有任何的東西可以約束他們。不過,她還是安全的下車了,在揮手致謝的一刹那她明白自己喜歡這種野獸一樣的男人,在他勇猛的身軀下掙紮歡叫,她為自己有過這樣的想法感到不安,但馬上就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征服感壓倒,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她知道一切已經不可避免了。

就是因為貪圖那束目光,那束無所顧忌的在自己身體上掃射的目光,她和他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她看著漸漸熟睡的兒子,希望他的後半生不要再受到這件事的影響,能夠過上屬於他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