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十一、殺死他(2)(3 / 3)

“你不能騙我,你不能騙我,你說,你說,你說你不騙我。”他的手越卡越緊。

“我……”後麵的話她已經說不處理啊了,隻能費力的搖搖頭表示不會騙他。

“為什麼,為什麼……”處在癲狂狀態的陸豐已經無法正確判斷薇薇想要表達的意思,不管她作出什麼動作都會被他理解成堅決要離開他,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抓住她,隻有緊緊的抓住她,她才不會溜走。用力,用力,再用力。慢慢地,她不再掙紮了,她不再想逃走了。她還和以前一樣溫柔地看著他,嘴唇微張,想要對他說她愛他。

“薇薇,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舍不得離開我。你是愛我的。你是愛我的。你舍不得離開我。”陸豐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已經不再動彈的薇薇,為她整理淩亂的頭發。你笑的好美,以後我們天天在一起,你就天天對我這麼笑,好麼?他象撫慰一個嬰兒一樣和她輕聲說話,摸著她開始變涼的麵孔。

“天快黑了,我們回家吧。”陸豐的情緒慢慢恢複過來,他推推還賴在懷裏的薇薇,說。

可她,一下子滾到地上去了,趴在那裏一動不動。陸豐一楞,隨即去拉她的手,“別鬧了,地上多髒啊,把裙子都弄髒了。”

可她還是沒動,而且手很涼。他心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忙扶她站起來。可是她好沉啊,身體摸上去也是冰涼。等他把她翻過來時著實被眼睛情景驚呆了。

薇薇眼睛睜的老大,大張著嘴,一直蚯蚓一弓一弓的從她脖子上麵爬過,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於痕,看樣子像是被人掐的。

“你,你怎麼了,你怎麼了,薇薇。你怎麼了。”陸豐焦急的呼喚著她的名字,希望她有所反應,但是沒有。薇薇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沒有回應他。他伸手到她的鼻息處,沒有呼吸,又摸了摸脈搏,沒有跳動。她,死了……

她死了。陸豐嚇的往後一坐。這是怎麼回事兒。剛剛不是好好的麼。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怎麼會這樣。

怎麼辦,怎麼辦,……他不知所措,靠在老樹根底下發抖。

天越來越黑,薇薇的白裙子在餘暉的照射下發出灰色的光。她好像個冰塊,越來越冷,向周圍不斷的散發著冷氣,陸豐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寒氣凍僵了,牙齒不停的打顫,在寂靜的樹林裏發出可怕的響聲。什麼聲音?他四處看,可什麼都沒有。樹林裏很快暗下來,隻剩下外麵透進來的幾縷光想。“噠噠”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頻繁,似乎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恍惚中他覺得自己看見那個原來爬過薇薇脖子的蚯蚓又從她的眼睛裏鑽出來,“啊”他再也不能控製自己大聲叫出來,喊聲瞬間被樹林吞沒。靜,可怕的靜。他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一隻手扶著老樹幹。四周什麼都沒有,隻有黑暗,他不敢再做停留,瘋狂的想就要失去的那片光線的方向跑過去。

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體力,陸豐一股腦跑到家裏,一屁股癱坐在自己床上。

是我殺了薇薇,是我,我殺了薇薇。對不起,對不起。

濃稠的液體已經淹到了陸豐的嘴邊,漸漸滲進他的嘴裏,他能感覺到裏麵那種腥味苦味相交雜的味道,這就是報應。我殺了薇薇,我殺了他們,現在我就要被自己淹死了。陸豐被空氣中飄散的腥臭味嗆的劇烈咳嗽起來,肺象一個破舊的風車呼呼透風。滲進嘴裏的液體流到肺裏,迅速浸到肺葉的每個分支裏,隨著他們深入到身體的每根序貫,每個細胞裏,漸漸被他們吞噬。

我快死了。陸豐絕望的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

天花板也不再是原本那種大白脫落的七零八落的樣子,竟然變成一麵碩大無比的鏡子,陸豐清楚的看到自己正陷在一池墨綠的膿液裏,不時的在他周圍還會冒出幾個氣泡,鼓脹的老大,然後又在一瞬間“砰”的破裂,腥臭的液體濺了他一臉。不過這已經不要緊了,膿液已經漲過嘴唇,他使勁仰著頭才能勉強呼吸。不過顯然這已經沒什麼意義了,膿液上漲的速度並不是很快,但可預料的是隻要十幾分鍾,或者幾分鍾,它就會慢慢漲過他的頭頂,順著他的嘴巴,鼻子,耳朵,一切可以流進去的地方進入他的身體,阻塞他的呼吸,把他身體裏的每個空隙都填滿,然後他也會變得和這灘濃稠的液體一樣腥臭,讓人作嘔。

快了,就快了。陸豐能感覺到早前已經進入他體內的液體已經滲透到他的每個組織裏,被他們迅速改變結構,並快速反之,除了還暴露在外麵的部分,他的整個身體已經完全融化在這灘膿液裏,和它融為一體。他的臉,他的右臉頰的一邊的顏色開始慢慢變深,變得稀鬆,他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那裏的肉就轟然塌陷下去,露出下麵濃綠的液體。

陸豐對著它苦笑了一下,他想對自己說,這真的是報應,是他為以前的所作所為付出的代價,但還沒笑出來,他的臉就已經象一張被風吹散的紙屑,順著水流飄的四處都是。

他隻在心裏輕輕的談了口氣。

他想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那麵碩大的鏡子,可已經辦不到了。他隻剩兩隻****的眼球浮在麵上,眼皮已經不見了,他必須麵對眼前的局麵,如同一鍋煮沸的蔬菜湯裏漂浮著兩個沒剝開的洋蔥。不同之處在於它們上麵綴著黑色的瞳孔,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的無氧。

他想呼叫,可他已經沒有嘴了。不,準確的說他已經找不到任何一個屬於他自己的部分,除了這兩隻小球。天知道他是用什麼來思考的,兩隻浮動的小球居然還在左搖右擺,好像要找到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些東西。但,再也找不到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變成這一彎綠色的膿液,也許再過不多久,僅剩的這兩隻眼睛也會漸漸消融在這裏麵,他能做的隻是等待。靜靜的等待。這就是報應,該來了。

陸豐好像看見綠液蕩出一個類似人臉微笑的波紋,是它在笑麼?還是它感受到他內心的想法,幫他表現出在最後的心情。波紋稍縱即逝。

他覺得自己真的累了,是該到聽從命運安排的時候了。也許象以前聽說過的那樣,人在臨死之前會產生很多豐富的聯想,比方說過去發生的事情會象電影片段一樣清晰的在眼前回房,甚至還會想起已經多年失去聯絡的朋友或者那些自己不想再見到的人。

比方說,他,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他的親生父親曾經和他一樣浸泡在一灘液體裏,不同的是父親至少還算完好的保全了自己的肢體,盡管在隨後的日子裏他會迅速腐爛。父親已經腫脹的象個巨人,如果不是已經確定那人的確是父親,陸豐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人會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變成那種惡心樣子。十幾米的距離已經足夠了,他不能,也不想更靠近一步,沒人帶他來,不會有人殘忍的帶一個十歲的男孩來這種現場。不過這世上小道消息的傳播速度恐怕連光線都該為之汗顏。離父親還有很遠,他和圍觀的群眾一起被警察攔在警戒線外麵。不過他和那些人一樣早就知道了那是他父親,盡管他不想也不願意相信,但他還是去了,被擁擠的人群擠來擠去。他的眼睛一直都沒離開那個已經大的讓人無法辨別的巨大軀體。他不害怕,不為什麼,不是他的膽子大,隻是,他不害怕。

十幾分鍾後母親在警察的陪同下來到了現場,沒多久,也許是幾秒鍾?十幾秒鍾?她就認定死者正是自己的丈夫,並且麵露惡心嫌棄的表情,捂著口鼻迅速離開。沒有大家預料的那樣呼天搶地,哭個死去活來——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好。母親走的很匆忙,沒注意到他也在現場,像個陌生人一樣從他身邊匆匆走過。

鎮靜。母親的表現絕對不符合常規,麵對自己丈夫的一體居然和現場的法醫一樣保持那種冷靜的態度,給警察省去不少安慰家屬的煩惱。幸虧時候的調查證明父親確係自殺否則她和她的情人怎麼會那麼快的喜結連理呢?太快了,的確太快了。從一個人人羨慕的美滿家庭到女主人變心男主人投河再到女主人再婚隻用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陸豐完全理解不了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就突然失去了父親,取代他的則是一個粗俗不堪以酗酒和侮辱他們母子為樂的變態男人。

生活環境變了,陸豐的人生,也變了。

所有的小夥伴,同學,鄰居,親戚都用一種很奇怪的態度和他打交道,象是憐憫,又象是鄙視,更多的是一些不知所謂的莫名其妙的態度,但總體來說,是疏遠。陸豐明白,雖然以前他內向的性格讓他沒有太多的朋友,但至少還有幾個可以說的來的,不過經過這次波折之後,他已經變成和他們不同的人了。他們對他的態度隻是出於自我防範的本能,沒人想給自己惹麻煩。

沒錯,生活在這樣一個怪異的家庭,誰都無法保證陸豐不會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奇怪舉動,或者他的家庭裏再發生什麼類似於命案的事情,誰都不想和這樣的人扯上關係。陸豐覺得自己的生活徹底陷進了一個玻璃瓶子裏,看起來他和以前一樣生活在那群人當中,卻永遠都無法再觸碰更別說融入到他們的生活裏。他變成了一件藝術品,一件被小心籠罩在玻璃罩內的藝術品,僅供人們觀賞,不能觸碰。人們在他麵前的談話內容和聲音大小都控製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把玻璃罩子震碎,讓他從裏麵掉出來。

他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這裏不會有重新容納他的空間。上高中的那年他才弄清楚這個道理。

幸而,他死了。繼父死了,死的幹幹淨淨。陸豐不明白,自己做的並不是那麼天衣無縫,隻要稍作化驗就能查出父親體內的農藥殘留,隻要稍作調查就會知道他曾經買過農藥。隻要警察稍微留點心。可他們什麼都沒做,真是幸運。

母親選擇了搬家,她已經在這個地方失去了兩任丈夫,她也許也需要一個新環境,開始自己的新生活。繼父的喪事辦完沒多久,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他們在一片驚異的目光注視中搬家了。沒人上來幫忙,也沒有好事的人過來問東問西,整個過程很安靜。安靜到陸豐懷疑這裏還是不是那個流言橫飛的家屬大院。不過即便沒有聲音他也能感覺到在院子裏的人們無數張好奇的臉早已從他們躲藏的窗戶後麵穿過來,逼的他喘不過氣。一雙雙亂轉的眼睛把他的衣服撕個粉碎。他沒抬頭,隻是低頭擺弄自己的東西。

當汽車開動帶起第一陣揚塵時,他覺得自己已經聽到那些壓抑了許久的聲音終於穿破塵土,在他們身後陡然而起。

新家離原來的地方不是特別遠,但至少離開了原來的那個圈子,輕易的也不會見到熟悉他們原來生活的人。

一切又變得簡單起來,他順利地升入高中,開始寄宿生活。然後升入大學,是碩士,博士一路按讀下來,沒人在對他們的生活探頭探腦,也不會再有人對他另眼相看。他們很少和鄰居來往,沒人知道他們過去的生活,隻知道是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子,一個和善的母親和一個聰明的兒子。

生活看上去很平靜,但絕不平淡。

陸豐認識了戚玥,愛情的力量就像一顆在岩石縫裏生根的種子,無論如何都要拱開上麵的重壓破土而出。他突然有點明白母親為了她理想中的“愛情”奮不顧身犧牲自己全部的勇氣。可她和父親是什麼呢?不是愛情麼?他們也曾經轟轟烈烈山盟海誓,也曾經甜蜜無比,還有一個溫馨和睦的家,一個還算聰明的兒子,這些都留不住一顆決意離開的心。隻有“愛情”能讓人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這其中就包括自己丈夫的生命,如果需要,不知道她還會付出什麼。

也許下一個會是陸豐麼?綠色的液體表麵蕩出一串波紋,是在笑麼?

或許在這方麵陸豐的確是得到了母親的一串,隻要自己認為找到了值得付出的另一半就會傾注所有的情感。戚玥,她的每一次微笑,她的每一個眼神都象一陣陣電流襲遍他全身。她是他的初戀,除了母親之外第一個讓他當女人看的人。她具備他喜歡的女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高挑的身材,白皙滑嫩的繼父,明亮的眼睛,黝黑濃密的秀發,嫵媚的笑容和一顆善解人意的心。

當他們第一次在一起時,陸豐緊張的籌組無措,滿頭大汗不知該怎麼辦,怎樣才會表現的更好,但她沒表現出任何布滿,隻是很有耐心的引導他,讓他慢慢消除了緊張感,和她一起體味到了那種恣意瘋狂的快感。

甜蜜的愛情就應該是這樣,精神和肉體幸福的完美結合。陸豐,你是幸運的,盡管有一個不幸的家庭做榜樣但是卻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一個完美的愛人。每當暢快淋漓的激情過後陸豐擁著身體同樣滾燙的戚玥心裏都會升出一種被上天特別眷顧的天魔。他相信,這是命運對他不幸家庭生活的補償,在讓他經曆了父母決裂,親眼目睹父親的屍體被拋在岸上的惡心樣子,不久之後母親再婚,讓他再次陷入無休止的吵鬧的輪回之中,接著又是繼父稀裏糊塗的死亡一係列殘忍又莫名其妙的事之後,給了他這樣一個禮物來作為補償。感謝上藏,給他一個重新認識這個世界的機會,也許是最後一次機會。陸豐緊緊抱著懷裏的戚玥,嗅著她的秀發散發出來的清新氣息和著空氣中散布的*和體液的氣息,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雖然他從沒有過這麼具象的想象,但當它真真實實的來到麵前時,陸豐知道,就是它,沒錯,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隻不過他從沒想到過,過快到來的幸福也許會消散的更快,就如同他母親的第二段婚姻一樣,象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是光彩奪目,讓人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美妙的境遇,如夢如幻完全沉醉其中,但它消散時也如煙花一樣,如夢,如幻,不留下一絲痕跡,甚至連灰燼都沒有。陸豐不知道齊越是怎麼做到在決定和他分手之後就可以如同路人一樣。不,比陸豐稍微強點,對他和對其他同學一樣,好像他們之間從來就沒發生過任何事情。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自然,美麗的大眼睛仍然直視著陸豐和他說話,沒有躲閃,沒有回避,一點都不覺得尷尬,隻不過裏麵空洞洞沒有任何內容。幾個月,從普通同學到戀人再回到普通同學,他的人生就好像過山車,被人拋上天去,又重重的跌下來。

不,陸豐不能接受這種現實,他要向她證明,他並不象她想象的那麼簡單,幼稚的是個大男孩,他是個男人,一個成年男人。

於是在那個樹林裏,那個陸豐自以為能夠充分向戚玥展示他的成長軌跡的樹林裏,他以為他們可以經過長談然後符合的樹林裏,他殺了她。陸豐的雙手緊緊扼在她的脖頸上,他曾經親吻過無數次的,光滑,水潤的脖頸上。它還是那麼光滑,那麼柔軟,陸豐隻稍稍用了點力氣,她就停止了掙紮,靜下來,和每次親熱過後一樣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

她死了。

可我卻把她忘了,把她一個人拋在那個地方,告訴自己,她失蹤了,她隻是失蹤了。

幾年來一直都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癡情等待她重新出現的情人,不僅讓別人相信,連自己都信以為真,她隻是失蹤了,她失蹤了。陸豐覺得自己既可笑又卑鄙,在親手殺死兩個人之後居然可以無動於衷的告訴自己,他們的事兒都和自己無關,自己也是這些變故中的受害者。如果不是在這次劉威葳的事情突然清清醒過來也許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陸豐看著已經變成一泡膿液的自己,慢慢變得模糊,膿液已經開始侵蝕他的眼睛,讓他在看清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和自己最終的報應之後,讓他完全變成一灘髒水,順著安葬的下水管道流出去,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掉,為被他奪取生命的人贖罪。

劉威葳,對不起。

在眼睛裏的世界即將變成一片黑暗之前陸豐在心裏默默的對劉威葳說。

也許在這三個人中,對劉威葳的傷害是最殘忍的。她從沒傷害過他,反而還對他有過諸多的幫會組,不論這些幫助的初衷是什麼,但她終究幫助了他,而且他也能看的出來劉威葳並不是完全出於肉體的歡愉,她是真的很喜歡他。卻慘死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床上,在他們激情四射的時刻。她可以說是最冤枉的。陸豐歎了口氣,恍惚中他看見膿液上吐出一個巨大的水泡,浮到表麵後“砰”的破裂開,世界隨即變成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