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在房間裏看著赤條條躺在床上的王啟越時,陸豐在想若幹年後自己會不會也變成他這種狀態,皮膚鬆弛,灰暗無關,整個象一灘爛肉,死皮賴臉的貼在別人鮮嫩的身上,比一跳癩皮狗都不如。也許他不會會變成那樣,至少到目前為止除了不停的學習和為導師工作陸豐還沒經曆過更豐富的人生,畢業之後幹嘛,是繼續博士後還是出國,還是找個不錯的單位上班?他不知道偏離了這個還算順暢的運行了二十年的生活模式他還能不能適應其他的生活。還好,王啟越不舍得他,明明他今年就可以畢業,但王啟越不放,大概是想留陸豐在手下幹活。對這點陸豐是又愛又恨,至少他還有一年或者幾年的時間思考未來的路,另一方麵他又覺得自己真的和一直繞著磨盤推磨的驢沒什麼兩樣。
陸豐在某些時候的確很象他懦弱的父親,在麵對問題時會顯得無所適從,一味的選擇忍讓,逃避,知道把自己逼的無路可退,最終隻好選擇毀滅自己作為終結。不過陸豐並不認為自己具有父親的那種一串,作為男人,那是一種恥辱,不能對任何人言說的恥辱。於是從高中開始,所有新認識他的人眼裏他隻是個從小失去父親由母親獨自帶大的孩子,性格有點內向,甚至有點小小的孤僻,大家也都能理解。
父親。
哼,想到這個詞兒陸豐就想笑。究竟是什麼樣一種男人配讓人這正稱呼。熱愛家庭,關心家人?他的親生父親全都具備,可卻不能守住自己的女人,他沒能保護住自己的孩子。至於那個繼父,就更不用說了,除了跑長途的時候見不到人影,其他時候都是醉醺醺的,區別僅僅是酒醉的程度不同。還有那件事,在那個盛夏之後的日子裏,陸豐已經記不清多少次被繼父侵犯過,母親是知情的,但她選擇沉默,除了那唯一的一次抗爭之外,她對陸豐連個同情的表情都沒有,完全像個陌生人,不,還不如陌生人。她完全是個冷血的看客,把自己和陸豐全當成一場戲裏的角色,在不同的場景裏麵對同一個男人赤身裸體。也許她是出於生存的考慮,陸豐曾經試圖說服自己原諒她,但是不行。他隻能理解成一個已經冷酷的拋棄自己前夫並讓他致死的女人根本無視和那個男人的孩子,她不僅是自私而且是自私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她原本可以幫他的,隻要她稍微做些努力陸豐都不會處於那種狀態。還好,繼父的命不長,他的劫數很快就到了。
還半個月陸豐就初中剛畢業了。這種家庭情況並沒影響到他的學業,相反讓他在學習上更加努力。他很快就明白,要想擺脫這種環境靠別人幫助是不行的,親戚已經不怎麼和他們來往了,姥姥家也不能總去。朋友?他本來也沒什麼朋友。他沒什麼人可以依仗,更沒什麼人可以商量,隻能靠自己。而他所能做的隻是努力的讀書,拚命讀。在這方麵還算幸運,連續幾年的競賽他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被一所省重點高中看重,再過兩個月他就可以順利的升入那所高中,學校可以住校,他很高興。這樣以來除了寒暑假其他非必要的時候他都可以留在學校裏,能大大減少和繼父碰麵的機會,也不用再麵對那種讓人壓抑的幾乎要窒息的家庭氣氛。
那天到底是幾號?陸豐有點忘了。不,準確的說他也不太想知道那天是幾月幾號。天不冷,也不熱,那幾天同學都在忙著準備中考,不過陸豐比較輕鬆,多數時間他都是一個人待在學校的圖書室看書。他不想在教室裏學習,免得那些正在為升學發愁的同學說他裝模作樣。他已經自學完幾乎所有高中課程的數語外,如果說他是神童有點言過其實,但比別的同學聰明點,稍微努力點他還是當之無愧的。他知道自己離成功已經很近了。高中已經減免了他的學雜費,因為他不僅順利的通過了學校的特招生考試,還和高二的學生一起參加了他們的期末考試,盡在語文和英語的作文上扣了點分。所以一入學他就可以直接上高三。一年的高中生活?是啊,隻要再忍耐一年,他就可以按著自己的想法離開這所城市,離開這個充滿yu望和背叛的家庭。按著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坐在圖書室裏,陸豐對著書上的微積分笑了笑,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那些看起來挺聰明的同學會對這些並不艱深的課業那麼深惡痛絕。隻要他們再安心點兒,隻要他們能在下點力氣,想要取得一個好的成績並不難。可能人就是這樣,隻有發自本性的想要做成某件事情才會真的傾盡全力。
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這是學校關門的時間。陸風收拾好自己的書包悻悻地往家走。肚子很餓,但他不想回去。繼父今天會出車回來,毫無疑問等待陸豐和他母親的將是一個滿臉通紅,噴著酒氣的男人。到了樓下,他抬頭看看自家的窗戶,黑黑的,燈沒亮,有點奇怪。
沒人麼?不可能啊。他心裏有點疑惑。一瞬間腦子裏冒出好多中想法。但那都不可能發生,隻能進去看個究竟。他把要是插進門鎖,轉了一圈,鎖“啪嗒”開了,既然沒有反鎖那麼家裏一定有人。那為什麼不開燈?陸豐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是還是拉開門往裏看,客廳沒窗戶,兩邊房間的門都慣著,裏麵很黑。
他進來,順手帶上門,一邊摸索著按下門邊的開關,打開客廳的吊燈。
眼前的場景讓他心裏略微一陣,不過隨即穩定下來。畢竟他已經見多了這種場麵。飛濺的到飯菜散布整個客廳,還有破碎的碗碟,還有七扭八歪的家具。很幸運,他沒提早回來,避免了在這場戰爭中受到傷害。
陸豐小心翼翼繞過這些碎片,扶著牆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躺在床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沒事,就快結束了,就快結束了。他安慰自己說。
還有幾天就是他十五歲生日了,回頭算算,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將近四年。陸豐不知道自己該恨誰,是懦弱到寧可自己去死也不願意麵對現實去分離抗爭的父親還是水性楊花背叛家庭的母親,不管是誰,至少他們都按著自己的想法活過,而陸豐呢,卻要承受他們的行為帶來的災難。
每次想起繼父粗糙的打手在他身上摸來抹去他都覺得特別惡心,尤其是扒下他的內褲zhan有他時,他覺得自己就象一個牲口,一個在屠宰廠裏等候宰割的牲口,伴隨著繼父得意的喘息聲,他蹭無數次想抽出早就準備好放在枕頭下麵的彈簧刀。隻要他夠敏捷,他完全可以在繼父最得意的時候在他胸口狠狠插上一刀,用力地刺下去把全部刀身都推到他身體裏,然後跳開,站在一旁看他痛苦的呻吟,到在地上扭做一團。就像這兩年陸豐不再順從他任由他擺布之後他揍陸豐那樣,是時候讓他常常被人打的滋味了。不過每次陸豐的手剛剛碰到刀柄,他都會竭力的控製住自己的衝動。不,不能這樣,為了這個禽獸這麼做會毀了自己的前程。用不了多久陸豐就會長成一個真正的男人,繼父也會慢慢老去,他不需要為一個已經開始走向死亡的人搭上自己的未來。更何況他幾乎已經可以摸到自己可見的多彩的未來。到那時,陸豐既可以選擇用武力抗拒他的侵犯,也可以選擇狠揍他一段然後離開他們,過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餓著肚子,陸豐又看了幾個小時的書。看書,是種快樂的享受,他很喜歡這個過程。看書可以讓他忘了周圍的一切。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的折磨,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收拾好書包,陸豐管了燈,準備睡覺。今晚的靜有點讓人生疑。
雖然是通常繼父喝過酒打鬧之後會安靜的睡覺,但母親卻沒那麼平靜。都已經幾年了,她還沒意識到自己深愛並且為之放棄之前家庭的男人根本就是這種生活狀態,每次她還都蹲在某個角落裏一邊磨叨一邊哭泣。可今天連哭泣聲都沒有。太安靜了。安靜的讓陸豐心裏很不安。
難道出什麼事兒了麼?
他掀開被子,躡手躡腳的走進客廳,順著門縫往他們房間裏看,隻能看見床的一角。繼父正躺在床上睡覺,看樣子這次是真把他累壞了,連呼嚕都沒打。沒看見母親,也許正躲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裏。不管怎麼說這裏還能算是他的家,他不想,至少在近段時間他不想這裏出現什麼意外情況。他剛要轉身回自己房間,裏麵傳出來幾聲輕聲的咳嗽,聲音很小,如果不是夜深人靜很難聽到。是個女人的聲音,看樣子沒什麼大礙。陸豐沒李輝,繼續往自己的房間走。剛剛進門關上行房門,隻聽那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啊”。應該是母親,接著又是幾聲劈裏啪啦的拍打聲,估計是母親憋不住心裏的怒氣在摔打東西。大概過了兩三分鍾,繼父應該是被這聲音吵醒了嘰裏咕嚕地開始咒罵。母親也不甘示弱,高聲回罵。大概幾個回合下來,繼父清醒過來,接著就是幾聲清脆的耳光,然後是母親更大聲的哭嚎,大有劃破長空的氣勢。陸豐一把摟過輩子,全部蓋在頭上,想讓自己離這場紛爭遠點,可是是徒勞的。不論他怎麼想盡辦法都沒辦法擺脫這種糾纏,過了多久?十分鍾還是二十分鍾,戰爭一點都沒有結束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吵鬧聲已經把鄰居全都驚醒,門也被敲了兩次,表示對他們在半夜十分大吵大嚷的抗議。可他們還沒有停止,不時的傳來東西被扔到地上的聲音和母親痛苦的嚎叫聲。她這是怎麼了?陸豐很不能理解母親這次的梵音。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突然這麼拚命反抗,和以前的反應截然不同。那邊聽上去好像不是夫妻在打架,更像是一場男人之間的角力,誰都不肯先軟下來。
是不是該去看看。讓他們停下來。陸豐心想。或者幹脆報警。可,這似乎也不是個好辦法。怎麼辦,他大腦一片空白,被子裏的空氣很少,不一會他就要探出頭來透透氣。那邊巨大的吵鬧聲一次次衝擊他的鼓膜震的他頭痛欲裂。
“嗯。”陸豐悶悶地哼了一聲,終於忍不住一把將被子摔倒地上,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又聽他們摔了一會東西,實在忍不住了,站起來,走到他們房門口,遲疑了一下,說,“你們能不能小點聲。”他的聲音不大,卻一下子把裏麵的吵鬧聲給鎮住了,整個空間裏出現大約三到五秒的絕對寂靜。如果用時間凝固來形容真是恰當不過咯。不過緊接著就是裏麵傳來更大的巨響。“轟”的一聲,什麼東西被摔倒地上跌個粉碎的聲音。聽著象是電視機。不過沒什麼,反正陸豐平時也沒什麼時間看電視。
這下他連電視都仍了,看樣子是十分生氣。就在陸豐還在想是繼續待在門口勸他們不要在打了還是明哲保身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房門開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開門的是誰,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不容他有任何反應,緊跟著是一計老拳,下手很重,可以說是用盡全力。陸豐疼的彎下腰,覺得整個身體都被這一拳打穿了,疼痛迅速由腹部擴散到全身。“啊”他是忍不住叫出來。
“你他媽還敢管起老子來了。你配麼。”是繼父。
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你他媽是不是翅膀硬了,要上重點高中了,不把我放眼裏了。告訴你,有我在,我就能讓你這學上不成。你信不信,你個小兔崽子。”繼父的話讓陸豐很震驚。他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哦啊。在這之前陸豐已經和母親打過招呼,不要讓繼父知道他上重點高中的事兒,免得他節外生枝弄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兒來。但他還是知道了,不管他是通過什麼渠道知道的,看樣子他不打算讓陸豐順利的念這個高中。可是這麼做他能得到什麼,陸豐想不明白。
陸豐捂著頭倒在地上,任他踢打,腦子卻在不停的飛轉。
不行,不行,不能讓他就這麼破壞自己的前途,至少到目前為止這是唯一讓陸豐覺得還有必要在這個家裏呆下去的動力,也是他唯一能擺脫這種命運的辦法。不行……
不行,不能讓他這麼幹。陸豐對自己大喊,不能讓他就這麼把自己的前途給毀了。不行……不行……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陸豐猛地一扭身站起來,在離繼父隻有兩步遠的距離站住,狠狠地盯著他。陸豐已經和他一樣高了,完全可以平視他的眼睛,再過幾年也許還可以俯視他。不,也許沒有那種機會了,目前這種情況就足以震懾住他。陸豐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眼睛放射出的光芒可以透過黑暗傳到繼父那裏,因為在那一刻,繼父確實被陸豐的舉動嚇了一跳。他沒料到陸豐會那麼敏捷的避開,不想往常的時候任他打罵,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感覺到陸豐日益強壯的骨骼和結實的肌肉,尤其是當他看到陸豐閃身站起來和他對視時的那雙眼睛,讓他的手懸在半空中半天沒放下來。他不傻,他能看到陸豐心裏正在翻湧的那股力量。就像他必將衰老一樣,陸豐就快長成一個成年男人了,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對他為所欲為,雖然陸豐現在還不具備和他抗衡的能力,但是這是遲早的事兒。他心裏有些但又,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稍微停頓了一下,繼而一巴掌又朝陸豐揮下去。卻不料,還沒打到人,就被陸豐扼住手腕,陸豐說,“你要是敢讓我上不去高中,我和你沒完。”語氣相當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在裏麵,冷冰冰的幾個子,從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嘴裏吐出來,讓人不寒而栗。
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幾秒鍾,終於繼父先軟下來,接著殘存的酒意給自己台階下,“你小子少他媽跟我裝,我告訴你,老子想幹啥就幹啥,沒人攔得住。”話還沒說完,人已經把手抽回來,晃晃悠悠回到自己房間。
陸豐轉頭看見母親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一抹月光穿過客廳的窗戶射到她的受傷,她的手握的緊緊的,不知道是出於緊張還是憤怒。不管她怎麼想,這事不可能就這麼結束。陸豐想。
聽到繼父轟然倒在床上又睡過去的聲音,陸豐明白,他必須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