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月被那吼聲一震,兩眼驀然發黑了一下,費力定神朝前方看去,不期然撞進另一雙狹長的黑眸中。那雙黑眸雖然冷然,但沒有其他人那樣的憤怒和嘲諷,眸子的主人隻是微微皺著眉,表情嚴肅,修長挺拔的身軀蕭然而立,任由晨風拂過衣襟。
芯月垂下眼,她知道,那個風姿瀟灑的俊美男人叫藍霧祁。可是他為什麼這樣看著自己?好象在同情……又好象在壓抑著什麼……
容不得多想,眨眼間,兩個高大的侍從跑了過來,他們手上拿著繩索,似乎想將她柔弱的身子捆綁起來。
“放開我!”極怒中,芯月突然喉頭一腥,聲音衝了出來,一邊掙開他們,一邊大喊,“放開我……放開我!你們要殺便殺,究竟還想做什麼……!”
她那麼虛弱,即使用力大吼,聲音也極其微小。
侍從瞪住她,幹脆放下繩索,一左一右架著她走上台去。芯月何曾受過這種委屈,體內的倔性陡然竄升,更加不顧一切地掙紮起來。事實上,她真的虛弱至極,沒有一點力氣與他們抗衡。
“柳漠西……你到底還想怎樣?”想起他無情到冷血的地步,她嘶吼著質問。
柳漠西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隻遠遠他雙手握成拳頭,緩緩背負在身後。
芯月嗓子嘶啞,以不能阻擋的目光傳遞著自己視死如歸的決心。
若,真的無法逃脫,她寧願就此一死!
“走!喊什麼喊!你這個該死的女奴!”兩個侍衛毫不客氣地推著她。
芯月腳步虛軟,好幾次都摔倒下去……疼痛中,就那樣被半拖半推地押向高台。
“該死的女奴!殺了她!殺了她……”
“還我兄弟!還我家園!”
“殺了她死不足惜!”
仇恨的聲音再次如狂風暴雨席卷城堡的上空,芯月耳朵嗡嗡直叫,喊聲從四麵八方湧來,灌進她的心底。她的心髒已經緊縮,沉痛地就要無法呼吸,那些吼聲如噩夢緊隨不放。
“你們給我閉嘴!”她猛然掙脫侍從,趁人驚愣時,一把抽出侍從腰間的大刀往前揮去,拚盡力氣朝他們怒吼。
“閉嘴!……要殺便殺!殺啊!殺啊!”芯月一邊揮動大刀一邊喊著,不過幾聲,她便急促地喘息起來。
侍從飛快地打落那把大刀,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臂。
靠近的人們沒料到她會如此反應,一時驚駭了。
芯月大口地大口地呼吸著,突然雙腿一軟,虛弱地跌倒在地。她抬起下巴,見到一張張仇視的麵孔,緩緩抓緊了地上的泥沙。
不要倒下啊!芯月!你不能倒下!……這不該是你受的罪!
她一聲聲提醒自己,鼓勵自己,硬挺慢慢站起身,努力挺直了脊梁。駐步站定,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們,甩甩頭,緩慢優雅地用手撫去額前淩亂的發絲,不屈服的眼睛靜靜地掃過全場。
人們奇異地安靜下來,空氣中隻聽到蒼穹中雄鷹飛過的聲音。
這個女奴,大清國最得寵的格格,她衣衫殘破,長發披散,臉色蒼白,嘴唇還有著滲出的血絲。美麗的眼睛布滿了血絲,但是眼神卻又那麼堅定、高傲……仿佛他們才是不能原諒的罪人!
人群一直從她身邊擁堵到雄偉的城堡前,在這裏,她明明比女奴還要低賤卑微,可是,當她每走一步,人群便往後退開一步。她徒然地停住腳步,那些人便忘記了呼喊,直直地逼視著她。
這麼多雙眼睛,沒有一絲熟悉的情懷,而那個她唯一認識過、信任過的男人,正站在前麵的高台之上,背後是高聳直立的石碑,襯著他高大的身型。他的表情與眼神卻比這些人還要陌生,無情。
柳漠西!柳漠西……
“快點走!”侍從突然從背後用力一推,讓嬌柔的身子陡然往前踉蹌了好幾步。
黑暗的眩暈朝芯月襲來,她痛楚地搖晃了幾下,身子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倒了下去。
刹那間,自高台上飛身閃過一道身影,快如疾風,及時接住了她。
人們再次驚住了,少女們更是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那道飛身而至的人影正是他們最為欣賞的年輕長老藍霧祁。當他接住已然昏厥的芯月,各種驚疑複雜的目光立刻從四麵八方湧來。丈餘之外的高台之上,柳漠西鐵黑著臉,冷薄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兩個男人眼神在空中交會,急速點燃一簇憤怒的火苗。
“藍霧祁,你在做什麼!”咆哮從黃九其口中傳說,難看的臉色絕不亞於站在正中央的柳漠西。
見狀,同在台上的紅多隆濃眉糾結,快速思索著如何阻止即將發生的對峙。紫十英上前一步,試圖拉住黃九其勸他冷靜,卻被他大力甩開。他隻好看向那個突然出手惹出亂子的藍霧祁,希望他能平複脾氣暴躁的黃長老,對自己做的事擔起後果。
聖女藍霧銀麵紗下的臉孔更是冷漠如冰,眼中也平靜無痕,仿佛對這場轟動無動於衷,完全置身事外。而最高的首領柳漠西一雙黑眸徹底沉入黑暗,緊盯著藍霧祁的一舉一動,見芯月軟軟伏在對方的臂彎中,銳利閃著幽光的瞳孔竟直接迸出紅色火光來。
該死!藍霧祁,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柳漠西身型穩立不動,靜觀其變,他能控製自己的意識,卻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體內有股熱力緩緩竄起,四處蔓延,最後如烈焰般灼熱的熱力一齊衝至左手掌心。
又是那種怪異到無法自控的感覺!他收緊了下頜,負在身後的手指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