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月滿心疑惑,烈馬陡然騰空一躍,急速拐進條街道。它展開四蹄,箭直朝一個方向奔去。漸漸地,一座座結實如城堡的房子出現在眼前,而那座最高最雄偉的建築頂上,插著迎著晨曦招展的旗幟,那不是柳漠西身為族長住的城堡嗎?
原來,這是城堡的背麵,那裏立了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麵赫然刻著“龍雲壇”三個大字,每個字剛勁有力,深深刻入石碑,讓人遠遠看著便感覺到一種牢不可破的力量。最讓芯月震驚的不是這些,而是聚集成一大片黑壓壓的數不清的人,讓人不禁猜測是否整個漠西族的人都彙集於此了?
這些被長期壓迫驅逐的漠西族人,一見被族長箍在馬背上的女人,立刻認出了她的身份。他們一見烈馬衝過來,清冷的空氣立刻如潮水般湧動,人家揮著手叫喊:“族長!族長!族長!……”
“就是她!就是她!大清的格格……”女人們指著芯月。
“殺了她!殺了她!”男人們揮舞著拳頭。
……
芯月一陣頭暈,那聲音如炸雷轟進心裏,震耳欲籠,連綿不絕。
“柳漠西……”她回頭瞪著他,使勁蠕動的嘴唇卻吐不出半點聲音。
柳漠西見狀,不動如山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眸暗了下來。他朝族人們揮揮手,依然阻止不了人們的激動。
芯月從來不知道萬眾矚目的感覺,也會是一種憤怒與羞辱。烈馬在距離人群幾步之遙的地方陡然停下,她才一掙紮,瞬間被人一攬腰肢,拽下馬來。
柳漠西手臂一勾,將她固定在懷中,動作冷硬不見憐惜。一手摔開馬鞍與韁繩,立刻有侍從恭敬地迎了上來,為他牽走烈馬。
芯月抿著唇,怒視著他,他卻看都不看她一眼,神色冷峻地拖著她往前。她被封了啞穴,不能說話,被迫無奈地隨著他的步伐挪動腳步。
人群迅速朝他們靠近,幾乎要將他們緊緊包圍。
柳漠西橫眉一掃,那些揚著拳頭呼喊的族人立刻禁了聲。大家見族長臉色陰沉,一個個就站在幾步之外,為他們讓開一條通道。
芯月咬著牙掃視過去,她看得很清楚。那些人個個瞪大眼睛憤怒地盯著自己,目光裏還有鄙夷,有嘲諷也有仇恨。
那表情……那眼神,似要將她生吞活剝,狂烈如炙火,銳利如刀鋒。
柳漠西!你究竟要做什麼!你們這些人要做什麼!
芯月被迫半依在他的懷中,感覺到他渾身散發的寒意,在心底狠狠咬著這個名字,清楚聽到自己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這些野蠻人,都喪失了理智了嗎?族長是無情的惡魔,這些族人也是瘋子嗎?
她真想逃脫,真想大聲告訴大家——你們何必那麼恨我,就算殺了我,也不能為你們換來和平……
可是,她力不從心,來漠西族第一次見這種陣勢,在大家冷如冰刀的注視下,隻能極力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隻能以無比防備的眼睛看著周圍的人。
不知走了多遠,感覺已是道路的盡頭,芯月身子突然一晃,差點摔倒。
柳漠西就在此時,放開了她。他冷漠地邁開步子,沒多看她一眼,徑直走向城堡前,仿佛她隻是一樣多餘的累贅,想拋就拋。
芯月緊握了手指,感受到指甲戳進掌心的疼痛,這疼痛可以教會她勇敢。她告訴自己,自己是大清王朝的格格,不是這個野蠻民族的罪人!她不能在這樣的地方倒下!絕對不能……
突然,又有人壓抑不住,帶頭喊了一聲:“就是她!聽說就是她毀了我們的龍雲圖!”
“就是她,害死了我們好多族人!”
“對,就是她……”
“族長!處死她!處死她!”
人群重新開始湧動,很多人扭曲著仇恨的麵孔想衝上來,芯月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幾步。沒有柳漠西鉗製她,她竟然發現自己如此單薄脆弱。頃刻間,十來名侍從圍住了她,以長矛擋在她麵前,她抬眼一看,才發現那些侍從是要將自己與聳動的人群隔離開來。
“大家別激動!別激動!一切交給族長處置!”侍從開始扯開嗓子喝道,那聲音很快被人聲鼎沸的吼聲淹沒。
雙眸四顧,周圍全是同樣激動而憎惡的表情,芯月被侍從包圍在裏麵,卻差點要被那些仇恨的目光撕裂成碎片。
難道她真的那麼罪不可恕嗎?難道他們沒想過殺了自己的後果嗎?
他們如同他們的族長一樣,不容她解釋,不給她機會補償,這是一群失去理智的人們……
芯月望著幾乎要衝進侍衛包圍的人們,漆黑的瞳孔中在一瞬間,流露出一絲不甘心的絕望。
就在此時,“龍雲壇”的石碑前傳來響徹天空的擂鼓聲,仿佛聽到了最嚴格的軍令,人們頓時安靜下來,停下了所有動作,目光齊齊集中到城堡前威武的高台上。
芯月用力閉了閉眼睛,穩住難以支撐的身子,集中心力向前麵看去。
柳漠西已走到高台正中央,冷硬的麵容上看不出半絲表情,黑眸卻在不經意間穿過人群,捕捉到她。目光對視,均是一震,不約而同抿緊了唇。
台上早已站立著另外五個人——藍霧祁、紅多隆、黃九其、紫十英四位長老,以及麵若冰霜的聖女藍霧銀。無疑,他們在漠西族擁有相當高的地位,而柳漠西就是他們的最高首領。
這簡直就是一個刑場,而她是唯一的罪人,在場所有的人都恨不得直接用眼神殺死她。
芯月抿緊唇撇開眼,皺著眉頭回視著他們,浮腫的雙眼迸射出同樣的恨意。
他們以為,她會乞討他們的同情和可憐嗎?他們以為,她對他們就沒有憤怒和怨恨嗎?
“帶上來!”台上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巨吼,隻見一位五十開外的長須長老負手立在高台前方,他內力深厚,目光如炬,灰色的瞳眸像烈焰一樣炯炯狂燃。此人正是脾氣以暴烈聞名的長老黃九其,也正是親身經曆北京圍剿之殃、死裏逃生的漠西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