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筆者拙見,辦公到任登州五日而離,且在11月中旬海市不展尊容的冬季,蘇公像始皇贏政、漢帝劉徹一樣,未飽海市之眼福,這一史實無礙旅遊業的振興。其理由是:
其一,以海市出現的時間而言,古往今來,當地的海市均在春夏或夏秋之交,多在雨後天晴出現。而蘇公到任登州時,當時風力多在5級以上,且霧靄朦朧,能見度低,沒有生成海市的基礎條件。所以,氣象、海況是頂天立地的兩道門崗,沒有陽光、空氣、風力、海麵和能見度共同簽發的“證件”,海市休想入境。況且冬季出現海市自古未見流傳和記載。在蘇公的《海市詩並引》中,從“重樓翠阜出霜曉”寒冬的早晨,到“夕陽萬裏孤鳥沒”這一夕陽西沉時段的跨度,也不符合海市生成和沒滅的規律。它並非是日出而生,日落而、沒,蘇公也不會在這裏癡情地觀賞一整天。
其二,就地理環境而論,長島與蓬萊有著良好的地域組合。登閣遠望、海闊天高,仙山長島,曆曆可數。因此,“蓬萊閣上好作詩”自然成為名流騷客的借鑒。査閱曆代墨客車臣在蓬萊閣上有關海市詩作,其共同特點是在春夏季節,以長山列島為背景。他們寫的多是海滋(自然實體的虛幻變形)或者實景,詩中飽含著濃熨的“仙”境筆調,古人稱之為“登州海市”。被公認為佳作珍品的,奠過明代兵部尚書袁克立的《甲子仲夏登署中樓觀海市並序》和清代詩人、山東學台施潤章的《觀海市》。在蓬萊閣琳琅滿目的詩文石刻中,二位先生的詩作不愧為佼佼者。
不可否認,有的名流君臣因登蓬萊閣無詩留世而憾,於是,隻好步、和他人之韻,甚至有的鸚鵡學舌地當追慕者、效顰者。試看登州知府任璿在《即東坡韻賦海市詩》序中坦白地說:“餘典郡數載,未獲暢觀,僅從煙霧波濤中仿佛形似而已。乃悵然於懷,故即其韻而賦之”。可見,蓬萊與長島之間的登州水道,由於水溫和氣溫常年形成差異,加之平流霧徑流,島嶼時隱時現,仙山出沒無常,天公如此吝嗇,能直觀真感大飽眼福領略海市真容者,實屬千載難逢。難怪任璿知府發牢騷,指責天吳不公,偏向蘇軾,是可理解的。況且遊人匆至匆離,恰逢冬季的一瞬間,更難如願。所以,蘇公與海市無緣。
其三,王教授可能指的是蘇公見到了“海滋”。這隻能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因為長島一帶冬季出現過海滋,但有一個特定的規律:即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潮已過,寒流驟停,海麵平靜,陽光和煦,能見度高,伴隨著大退潮(如退潮不顯,說明天氣仍然未好轉)。這時的冷海麵遇到了暖氣流,海上的自然實體,即發生虛幻變形,礁島兩端起翹,隻有“根部”著水,呈蘑菇、仙人球狀,它必須在風力、陽光、海麵、溫差等同時具備的氣象海況條件下,才有滋生的可能。而蘇公到任五日,察民情、寫奏折,日理萬機,能抽身登閣一覽,應在情理之中。可惜他沒有眼福,隻好求神拜廟,讓龍王賜機而見。這說明蘇公非但沒有見到海市,即使海滋也未有機遇見到。假如廣德王廟果真顯靈,命海市(海滋)顯現,滿足了蘇公的請求,豈不笑煞今人,戲弄了古人?況且蘇公自己也未說目睹了海市的真容。
其四,就蘇公的《海市詩並引》分析,他是以詩來補憾的。從蘇公的心緒而言,詩是詩人的心聲。這首失實的借景抒情詩,正是他感情的真實寫照。是詩人飽經憂患之後心情的自白書。
眾所周知,蘇公的仕途是坎坷不平的。他44歲曾被監察禦史舒亶誣告,以“詘謗朝廷”的詩作而下禦史台獄。由於蘇公心底無私,在囚牢中仍鼾聲如雷,這使宋神宗深信“蘇無大惡”,才免遭一死。第二年,他被貶至黃州,在逆境中謳出《大江東去》豪放的詩章。元豐八年(1085年)農曆三月,宋神宗病故,10歲的哲宗繼位,祖母高太君聽政,使50歲的東坡命運有了轉機,接到誥命,赴登州任軍事首領兼地方長官。他十月十五日抵達蓬萊,二十日又接到回京任禮部郎中之誥命。因此,蘇公之大作是在“落實政策”懷著感戴之情與赴登州未見海市之遺憾的矛盾中產生的。而這位集政治、軍事、文才於一身的大家,欲炊無米,隻好步韓愈遊南嶽“祈求雲開”之後塵,禱於廣德王廟,以求龍王賜機一見。所以,他在序中能實事求是地說:“……餘到官五日而去,以不見為恨,禱於海神廣德王之祠,明日見焉,乃作是詩”。
在這裏,且不說龍王是否能統管氣象,隻說“焉”這一語氣助詞,足可表達其急切而怨恨之心理。細品詩作之前半,除“重樓翠阜出霜曉”一句外,哪裏有海市(或海滋)的影子?撇開“霜曉”且不論,作者明明寫著“歲寒水冷天地閉”,而神工卻“為我起蟄鞭魚龍”。這種大逆自然規律的奇跡,別說“異事驚倒百歲翁”,就是“千歲”、“萬歲”也得為之傾倒。再說大作之首句,“東方雲海空複空”,難道蘇公迷向了嗎?長山列島位居正北,有樓閣、山、水、日定位,他不會弄錯方向。筆者認為,古人稱蓬萊、方丈、贏州為三神山,《史記》中載,“在渤海之東”,是仙山出沒的地方。據資料說,三神山係道教範疇,蘇公崇拜道教之養身學。每半夜必麵東或南,披衣坐床,做叩齒、握固或閉息等養生之功。這是他對“東”的虔誠。恰恰詩的末司以“相與變天隨東風”結尾,這又是一處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