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六國畢一(公元前229年—前221年)(2 / 3)

當然,你可以說,荊軻劫持秦王政後,可以把秦王政的耳朵一直揪著,一直揪到燕國去,扣留下來。然後命令秦國還地,否則就不放秦王政。這個想法也夠荒謬至極,一是當時沒有直升飛機,恐怖分子和人質沒法坐飛機離開秦國到燕國。

二是,即便劫持秦王政人燕,秦國也不會還地的。當年楚懷王被劫持到了鹹陽,寧可死在那裏,也不肯割讓巫郡黔中之地。秦國人即便犧牲了秦王政,也不會退還祖宗六代辛苦擴張積累下來的土地的。

三是,即便秦國還了地,但目前六國經過與秦人的百年激戰,士卒傷亡殆盡,兵力枯竭,韓國已亡,趙國行將就滅,是守不住那些被歸還的土地的。以秦軍的戰鬥力,轉瞬之間就可以又奪了去。

看來,劫持秦王政從技術上到效果上,都不現實。於是,燕太子丹也沒太指望這個,而是關鍵提出了下策:當場刺死秦王政。

也許這麼做,還能讓太子丹爽一把,報掉從前受辱於秦王的一己私怨。

但是,代價是什麼呢?

代價就是燕國陪著倒黴,被提前滅亡。

燕太子丹刺殺秦王政,不論殺成了也好,沒殺成也好,秦國都會大舉報複燕國,乃至滅掉燕國。

雖說燕國遲早要亡,但為了報自己的私仇而讓國家提前滅亡,這是對國家的不忠。

不管怎麼樣,當太子丹一行人把荊軻送出燕境的時候,燕國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燕國的下都(陪都)易縣,在如今的北京以南百多公裏。荊軻站在易縣的易水河畔,準備離開燕國,提一把匕首,赴強秦行刺。

說荊軻智商高,是因為他說下了樊於期的人頭,這是他整個刺秦活動中最可圈可點的成功之筆。

樊於期大約就是桓齮(當然也有可能不是),總之得罪了秦國,逃亡至此。這個人在史書上出現,似乎隻是為了送上一個人頭的。

荊軻跑到其住館,秘密地對樊於期說:“秦王政屠宰了將軍您全部的父母宗族,可以說是夠狠毒了。而且還出了一千斤黃金的賞格,購求你的人頭,將軍難道不想報仇嗎?”

樊於期仰天太息,眼淚就像泉水一樣衝了出來:“我每一念到此事,恨得我連骨髓都發痛。隻是沒招呢!”

荊軻說:“我倒有個主意,可以報將軍的仇。”

“什麼主意?”

荊軻把自己行刺秦王政的計劃對樊於期講了:“隻要我用您的人頭獲得秦王的信用,我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刺向他的前胸,將軍的大仇可報,燕國的積恥也可雪了。”

樊於期聽罷,咬牙切齒地說:“我天天盼的就是這樣一件事。我這顆頭顱有什麼舍不得的,你拿去吧!”說罷,拔出寶劍,猛砍自己的脖子(他希望先砍得徹底一點,待會兒荊軻弄斷他頸椎的時候就容易些。樊於期是個帶兵的將軍,知道人的頸椎是很堅固的)。

樊於期就這樣自殺了,絕頸而亡了。

他的人頭像一顆炸彈,在地上瞪著荊軻。荊軻把這個炸彈裝進匣子裏。

古人論情誼:有白頭如新,有傾蓋如故的。荊軻與樊於期初次相遇,三言兩語,樊將軍居然就割撒頭顱,毫不猶豫地交給荊軻,信任荊軻。這就是戰國人的質樸。換了今人,恐怕你讓他掏出一塊錢,他都是死活小心上當,不肯痛快掏的。更遑說人頭。

得到人頭之後,荊軻並沒有立刻出發,而是等待一個真正的刺客,此人“力商”高,情商智商也不差,比秦舞陽強多了,是個合適的刺殺執刃人。但是這個人腿比較短,過了很久還沒有趕到燕國來。

燕太子丹等得不耐煩了,說:“韓、趙兩國已經相繼破滅了,秦將王翦屯紮趙地。日已盡矣,為之奈何。如果荊卿有反悔之意,那我就派秦舞陽一人去算了。”

荊軻這時候爆發出了一種間發性神經不正常,他大怒,對太子丹叱道:“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終。往而不返者,豎子也!”意思是,我要是去了秦國回不來,那是笨大俠,是王八蛋。“我在這裏拖延,是為了等我的‘客’,我倆一起去。能去能返,不辱使命,才是大俠。現在太子以為我在故意拖延,那我就請辭行矣!”說完就要走。

看來,荊軻也是有自己的“客”:大約也就是門生、門客的意思,比他低一級、依附他的人。而且此人武功高強。我們可以理解成:太子丹把任務承包給了荊軻,荊軻又分包給了他的武功高強的“客”。

如此說來,荊軻更願意把自己定位在一個項目經理、策劃人的角色,而讓自己武功高強的“客”作為臨場的刺殺主力,負責執刃主攻。大約他也是自覺劍術不精吧。

我們相信,如果未來有這個得力的“刺殺助理”在場,倆人在大殿上合力,殺掉一個秦王政可謂萬無一失(當時殿上又別無其他武士)。所以荊軻等待自己的“客”,有現實意義。但是,這個人遲遲不到,太子丹又催促,荊軻作為項目策劃人隻好出發了,到了秦國,拿著匕首上去跟秦王政掄,自己又不太會掄,終於讓秦王政把他弄死了,亦恨事也。

“刺殺助理”的缺席,是整個刺殺活動成敗的轉折點。從荊軻角度來講,應該本著提高刺殺成功係數的原則,堅持繼續等待自己的“客”。但是一場看似偶然其實必然的爭執,斷送了這次刺殺活動的成功:

當時是這樣一個情況,荊軻在等自己的“客”。可是太子不明就裏,跑來催他。荊軻被太子一催,就一時惱怒起來,情緒失控,說話很不客氣,劈頭蓋臉地叱責太子,然後就憤然宣布要立刻走。

太子來催,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太子不明就裏。你可以好好說啊,說服太子讓你繼續等啊,何必大鬧呢?但是荊軻卻一下子爆炸了,憤然倉促而出行。

這裏邊體現了荊軻與太子丹關係之間潛存已久的一股暗流和裂痕。

我們說,荊軻可能被長期以來的刺殺一事所籠罩和壓製,有點不能承受壓力,情緒不穩定了,所以與太子吵架。但是這種估計不是最深刻的,也不足以促使荊軻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負氣而行。

事實上,荊軻對於刺秦一事,從心底一直存在一種排斥,或者說“不接受”。這倒不是因為他喜歡秦國,而是他作為一個有著獨立人格的士人,對於田光、太子丹的一番表演,終於促使他折節屈從,受人驅使,帶有一種本能的反抗。荊軻原本是個高傲的人,在農貿市場裏大哭就看得出來他心氣很高。對於太子丹收買他促使他刺秦一事,他始終內心忿忿然。但是,當初田光以死相托付,他不答應又不是大俠風範。但是答應下來了,又實在違心,降低了自己的格調,而淪為供人驅使的刺客之流。

也許荊軻到了此時,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接受了田光以死相托的脅迫,承諾了替人行刺,而且是替太子丹這個不甚高尚的人去行刺,受其驅使。

於是就有了這次為了等“刺殺助理”,荊軻與太子丹吵起來了的事。這是積累已久的兩人之間矛盾與張力的總爆發。

荊軻對於受命行刺的事,雖然已經無從反悔了,但不妨借這次機會叱責對方一頓來撒氣。叱責完了,他也不再繼續等自己的“客”了,也不給太子丹以反悔(讓荊軻繼續等“客”,以提高刺殺成功機會)的機會,而是立刻動身,在人手配置不適宜的情況下好歹去行刺,成敗不問。這是一種消極的態度,造成了荊軻冒死履行自己承諾的事實,而燕太子丹的大事也未必足以成的結局(但我有死而已,也是對得起你的了),體現出對太子丹控製的一種消極反抗,維護了自己士人的人格獨立。

荊軻臨行在易水河畔,那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絕唱,裏邊也包含著對太子丹的消極反抗和不滿情緒。這句話裏沒有對勝利的承諾,而隻是說“我這個壯士,卻隻能一去不還了,這是多麼淒涼啊,白向秋風寒水裏送命罷了”。帶有無限自憐、自怨和怨望的意思。

荊軻、太子丹這兩人的結合,是一場曆史的錯誤,是一次錯誤的結合。太子丹選的,應該是秦舞陽這種隻為賞金而賣命活動的、不思考什麼形而上的問題的老百姓出身的人。而荊軻是一個士人,所謂士人,就是祖上帶有一定的高貴血統,身上含有一點小資情調,生活破落在民間底層但心誌高昂仍然在潔白雲霄的人。這樣的人,最終是不適合去附於刺客者流,供一小撮王族勢力所驅使賣命的。

終於,太子丹與荊軻之間的矛盾積累,爆發了,體現為臨事互相構釁,彼此負氣而動:前者催促後者,後者叱罵前者,並且賭氣不作深入交流,放棄等人(“客”)想法,不作積極準備,消極立即出行(不以成事為目的,而以履約不愧我心為宗旨),這就注定了刺殺的最終失敗。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這句話,籠罩其間全是不祥的陰影和對命運的感歎。兩人間的張力已經躍然紙上,裂痕非常表麵化,這樣的刺殺活動,臨事數擊不中,有辱使命,亦不奇也。

易水河邊,由於得力的“刺殺助理”沒來,於是秦舞陽就進去充數了。秦舞陽沐猴而冠,站在荊軻身後,充當了刺殺助理,手裏端著一個木匣子。身旁流動的,正是秋天的易水河。匣子裏邊裝的,是樊於期可憐兮兮的人頭。

給這“刺殺二人組”餞行的,是太子丹及其賓客。眾人皆白衣白冠,這是給死人送葬的打扮,是給荊軻催死呢。

荊軻的農貿市場好友——高漸離,從後背取下自己的小提琴——也就是築,我在博物館看過,樣子和小提琴一樣,就是肚子瘦得多。他把築置於白石之上,取了一個彎曲的尺子,擊弦擊出一個變徵之聲,荊軻相和而歌,曲調悲涼,賓客聞之,無不悚然垂淚涕泣。高漸離琴藝的藝術感染力,實在了得啊。

荊軻是怎麼唱和的呢?——古人唱歌跟現在不一樣,特點是幾乎聽不出什麼詞兒,它要求“聲中無字”,吐字完全融合在樂曲中,聽不出具體的字,而隻有清濁高下,轉腔換字之間沒有疙瘩,仿佛一串珠子。還要“字中有聲”,就是每個字要拖長了聲變幻著調子唱。總之,你基本聽不懂他在唱什麼意思。但是這種曲調和荊軻的聲響,足以讓人唏噓感歎。

古人後有詠荊軻事:“淩厲越萬裏,逶迤過千城。登車何時顧,飛蓋入秦庭。”豈不壯哉。

秦國到了,金色迷離的陽光從巍峨的鹹陽殿角打著徘徊,文武百官和列國使節盛集兩列,荊軻、秦舞陽在宣呼聲中趨近殿下台階,偷眼向殿上看去,殿上正是秦王政。他腦袋上帶著冕,像個博士帽,隻不過是前後伸的頂板。秦王政坐在漆器塗彩的幾案之後,胸前抱著劍。

為什麼說是抱著劍呢?當時流行把劍掛在腰間不假,但懸掛的點比較偏低,接近劍中段,這主要是因為當時喜歡席地而坐,一旦掛的點過高(靠近劍柄處,像後代那樣),則劍在人下身懸著,坐下就不舒服了,而且壓在屁股後麵,看不見了,顯不出威嚴了。所以當時劍的掛點比較低,接近劍中段,使得上半截劍懸起比較高,都支棱起來,劍柄一直聳到了左胸前,所謂長劍拄頤(都快支到臉上了),這樣坐著很能體現貴族的氣派。特別是劍很長的話,就支棱得更高,更氣派了。平時坐時他可以用左臂夾住劍身,左手反握劍柄,形如抱物,故謂抱劍。這種氣派的姿勢卻不實用,主要是拔劍不容易。這是因為,劍鞘在腰帶上的懸掛點在劍鞘中段,拔劍時,身前的劍的部分太長,於是就不好拔。如果劍體本身又偏長的話,就更不好拔。

剛好秦王政佩的就是長劍,古書上說叫“神武扶揄長劍”。所以秦王政後來倉促之間更拔不出劍來。在群臣的提醒下改用“負劍”的辦法,就是把劍體轉擰到屁股後麵去,進一步開闊右臂在體前可延展的空間,才把劍拔出來了。這就告訴我們,好看往往不好用。

這時候,出意外了。“刺客二人組”中的秦舞陽先生,突然臨時掉鏈子了。他看見秦王政長劍拄頤,高坐在幾案之後,殿下又有兩旁武士,佩劍執戟者甚眾,都是彪形大漢,自有一番威嚴和嚴厲,庭中又列有近衛軍步騎車陣。秦舞陽突然臉色蒼白、牙關緊咬、嘴唇發紫、雙膝發抖、小便失禁!

秦國群臣看了,十分詫異。荊軻連忙回頭對秦舞陽笑了一下,表示叫他鎮靜,同時做出笑話他的樣子,然後上前兩步,對秦王政說:“臣的副使情商不高,是北方蠻夷的邊鄙之人,沒見過天子,所以振恐。請大王稍稍假借,允許他捧物而上,完畢使命於您麵前。”

這裏我們注意一個細節,史書記載荊軻捧的是樊於期的人頭,秦舞陽捧的卻是地圖,裏麵卷著見血封喉的匕首。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按荊軻的布置,仍然是讓秦舞陽主刀行刺,自己在旁邊吆喝。原本是荊軻一直等的“客”主刀行刺的,現在換上了秦舞陽這個尿褲子的替補。

看得出來,不管是讓“客”主刀,還是秦舞陽主刀,荊軻一直沒有把自己定位於一個武士角色。他是一種精神俠,接近文士,武功不怎麼行,但是腦子善於策劃,情商高,善於應對大場麵。

秦王政說:“取副使所持地圖。副使在階下等候!”——這下好了,秦舞陽不能上去了。如果秦能上去的話,荊軻還有戲。這個副使其實比正使能打。

荊軻一下子落單了。秦舞陽不能往前走了,停在殿下。荊軻隻好轉身取了秦舞陽手中的地圖匣子,硬著頭皮自己上殿去了,待會兒自己揮匕首了。就像一個從來沒殺過豬的人,由於死了張屠戶而不得不自己下廚房。

秦王政說:“你且起來,取了地圖我看。”

通常,物品應該通過秦王政旁邊的侍者轉呈到秦王政案上,但是秦王政看荊軻儀表堂堂,言語得體且明晰,就不把他當外人,於是心血來潮叫荊軻近到自己身旁,拿圖上來。

荊軻於是站起,取了匣中地圖的卷,上前呈給秦王政。

秦王政眼睛瞅著地圖,急急地兩手把著接過來,置於案上。然後秦王政當即展開地圖,低著頭看,終於“圖窮而匕首見”,露出地圖卷最裏邊的那把匕首。下麵的情節非常驚險,我們分鏡頭再現一下當年荊軻刺秦王,性命相撲的情節。

1.荊軻左手把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抄起地圖卷中最後露出的淬毒匕首,直椹秦王政前胸。

2.秦王政“耶嗬”一聲驚起,右袖猛往後撤。

3.荊軻手勁不夠,居然被秦王掙脫袖子,袖口自裂。

4.同時荊軻右手匕首刺空,秦王政驚厥而起。(荊軻左手手勁不行,右手速度不行。這是荊軻第一次喪去良機而失誤。)

5.事起突然,群臣驚愕,目瞪口呆,殿下武士無詔不可登殿。

6.秦王政按劍而拔,劍長,拔之不能出鞘。

7.秦王政放棄拔劍,環柱而走。

8.荊軻環柱而追之,但是追不上。(這是荊軻第二次喪失良機。這也說明荊軻腿腳也不夠快,如果跑得快,隻要撲在秦王政身上,用毒匕首劃破他的哪怕一點皮肉,老秦就完蛋了。可惜荊軻居然追不上。荊軻好像一個語文老師,打架不是他的特長啊。)——另外注意,這兩個人都是光著腳隻穿襪子跑的,當時殿上不準穿鞋。

9.有一圈,由於秦王政繞柱跑得太快了,反倒差點追上了荊軻,差點和繞著柱子追他的荊軻撞了個滿懷!

10.倆人在亂追過程中,秦王政回身,“以手共搏之”——就是說,徒手和荊軻格鬥。荊軻拿著毒匕首,但還是劃不破徒手的秦王!

11.秦王政接受殿下群臣提示:“王負劍!王負劍!”——遂把劍身豎立,平行移動到屁股後麵,右手從頭頂彎到腦後,握住劍把,像大俠那樣,成功拔劍而出。

12.這時候該荊軻逃跑了。秦王政舉著寶劍,與荊軻對決。這時候荊軻也不算太吃虧,雖說寶劍一寸長,一寸強,但匕首還一寸短,一寸險呐。可是荊軻的匕首根本不敵寶劍。秦王政一劍擊斷荊軻左大腿——老秦力氣很大啊。荊老師站立不穩。

13.荊軻一看沒戲了,飛出匕首拋射秦王。

14.匕首不中秦王,中柱。(荊軻的準頭也很差,第三次失誤。總之,荊軻左手力度不夠,右手準性很差,兩腿速度不夠,右手直刺出擊速度也慢。)

另外,荊軻的匕首擊中的是柱子,也說明秦王政是在柱子附近,說明秦王政非常善於利用掩護物進行逃避和進攻。即便他拿著長劍進擊荊軻的時候,一直也沒有離開柱子作掩體。這說明秦王政懂得劍術和格鬥。其實,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的人單靠雙手就已足夠製敵了(打掉兵器,拗斷對方脖子),荊老師拿把淬毒的刀子比劃了半天竟然連秦王一點油皮都沒擦傷,三次失誤,自己大腿被刺。這個刺客的劍術,實在是太不及格了。

15.秦王政複從柱子側出來,連擊荊軻。荊軻被八創。

16.荊軻沒戲了,箕踞以罵——又使出了罵太子丹的本事。這次更加厲害,是翹著前腿罵的。荊軻邊罵邊自我解嘲道:“事所以不成,是因為我想抓活的,挾持你,逼著你立下退還侵地,得到契約以報太子!”

荊軻遂被秦王左右上前殺死,事後肢解。秦舞陽是當場斃命於殿下,還是事後審判處死,未知。

荊軻刺秦王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惜乎荊軻劍術不精,腿腳不靈。但他視死如歸,以弱搏強,提一枚匕首擊打秦廷銅柱的聲音,永遠呼嘯響應於曆史的時空。

荊軻被肢解於鹹陽,消息傳來,太子丹黯淡了好幾天,最終歎道:“我已經嚐試了,我沒有遺憾了。”

如果說太子丹沒有什麼遺憾的話,那他同樣也沒有多少可期待的東西了。同年,公元前227年,秦國人很賞麵子,把燕國滅亡的priority給調前了——本來,當時韓趙已滅,下一個該輪到魏國——但遙遠的燕國加了個塞,趕在魏國之前,先被破國了。這早在我們的預測之中。

秦王政命令駐紮在趙地的王翦軍和北方的李信軍,彙集攻燕。王翦攻破燕上都薊城(北京西南郊),隨後宣布退休。李信則帶領數千人馬,繼續追擊燕太子丹,窮追不舍。一並被追擊的還有太子丹的老爹燕王喜,後者已有七十來歲。

燕王喜雖然已七十來歲,但是還熱愛生命,不想死,覺得還是讓自己的兒子死比較合適。於是他派出副官把太子丹斬了,以謝秦軍,地點在遼寧省遼陽以北的一條河上。爺倆帶著殘軍逃奔至此。此河由此改稱太子河,至今猶在。

這時候的燕國,就剩遼寧省這塊偏遠的地盤了,叫作遼東郡。燕王喜在此偏安了五年,終於也被王賁(王翦的兒子)提大兵擊破,俘虜了。燕國滅亡。

瀟水曰:燕國是一個年頭很長的諸侯,早在商朝就有了。後來,周武王封自己的哥們兒“召公”到這裏擔任諸侯國君,成為周代的燕國,都城在北京西南郊。

召公是個仁義、有能力的人,通常“周、召”並稱,就是說他跟“周公旦”齊名。召公入主燕國之前,曾經在陝西掛職鍛煉,坐在一棵海棠樹下接待群眾告狀。後來老百姓賦了一首《甘棠》的詩紀念他:“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後人們不要砍這顆茂盛的海棠啊,這是召公坐過的地方啊!

從召公到燕王喜,凡八百年,其中有為之主大約就是燕昭王。當時的北京地區,是個沒人愛去,野雞不下蛋的偏遠地方,於是燕昭王在這裏修築了黃金台,招徠天下賢士。於是蘇秦、樂毅等幾個人跑來扶貧。

如今燕昭王的黃金台早已不在了,連台子的基墟都不見了。隻剩一個北京“金台路”的街名,每天有很多汽車的油氣橫吹而已。

我們不要忘了那個擊築的高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