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呂氏春秋(公元前251年—前233年)(2 / 3)

子異這個流亡公子和呂不韋這個布衣相國,給秦國帶來了一股活潑衝勁:同年,秦軍攻取了大周朝的洛陽,周朝就此滅亡。洛陽成為文信侯呂不韋的封邑。

又三年後,公元前247年,秦王子異也死掉了,此時子異的兒子趙政——已經十三歲了,就此即位,號為“秦王政”。呂不韋繼續以相國身份執政,號“仲父”,意思是二爹。同時,趙政的媽媽邯鄲姬,也以長輩及監護人身份監國(因為趙政年幼啊)。邯鄲姬握有秦國名義上的最大權力,當時調動軍隊,公文上都要加蓋邯鄲姬的“太後”印璽。[注釋3]

當此之時,呂不韋門客三千,家僮萬人,食邑十萬戶。這位放債業的鼻祖,終於以一千五百斤黃金的總代價,成就了曆史上最大的一筆投機買賣。

可是誰又會想到,又過了十年以後,呂不韋到了五十來歲,卻被發配去了河南!一切仿佛夢一場:呂不韋被罷了官,趕出鹹陽,惶惶如喪家之犬。他看見綠色的草已蔥綠,隔年的草已枯黃,一齊簇擁在殘春的一麵旗幟下。心慌意亂的他,戀戀回味著鹹陽宮裏那一段不長不短的人生金色的夢,無法滿意於這一場朝風朝雨的煙,卻也隻能遠隔千山,注目回望,讓離情歸於平淡,愛情歸於懷想。

呂不韋是頗有能力的,曾跟六國諸侯過了兩次招。

首先,在他執政第一年(公元前249年,輔佐秦王子異時),呂不韋發兵奪取了周朝洛陽和周邊殘餘的七個縣,大周徹底滅亡。同年,呂不韋又派大將蒙驁(念傲)衝出函穀關,沿豫西走廊向東開拓,攻占了該走廊東端口的戰略要地——成皋地區。次年,蒙驁又攻占了趙國在山西地區的太原;再次年(子異死,十三歲的秦王政即位之年),蒙驁攻占了魏國的汲、高都等二十城,以及攻取趙國的榆次、新城、狼孟等三十七城。諸多戰功,使得這位蒙驁堪稱秦國一時名將,後來他又攻拔韓國十三城、魏國二十城,累積有九十餘城入賬。簡直可以號稱“小白起”了。這位蒙驁,就是未來名將蒙恬的爺爺。和其他秦國將相一樣,蒙驁也是來自齊國的外籍高能量人士。

與秦軍一貫的殺戮作風不同,蒙驁雖然攻城總數超過白起,但戰鬥中沒有斬首的記錄,這體現了呂不韋在《呂氏春秋》中所鼓吹的“義兵”精神。直到十幾年後呂不韋死去,才再次出現斬首十萬的記錄。

蒙驁的兵雖然“義”,但它吞土並地一係列淩厲的攻勢,還是引起了東方各國特別是魏國的恐懼和警覺。於是,蒙驁攻占魏國汲、高都等二十城和趙國三十七城的同年,公元前247年,東方諸侯組織起了對秦大反擊,“信陵君”魏公子無忌出任總統帥。

魏無忌曾在十年前的“邯鄲大戰”時期有過出色表現——“竊符救趙”大名遠揚諸侯,號為戰國四君子之一,所以諸侯們都給他麵子。他掛上了魏國上將軍印,並且約集韓、趙、魏、楚、燕五國軍隊,西討強秦。蒙驁看看魏無忌聲勢浩大,決定避其鋒芒,主動放棄豫西走廊東口的成皋要塞,實行戰略退卻。聯軍一路追擊,雙方在黃河岸邊進行激戰,秦軍戰敗,蒙驁收容殘部退守函穀關。魏無忌統率五國聯軍追趕,在函穀關下挑戰,秦軍不敢出。

但是,五國聯軍進展速度過快,兵員、物資無法補給,以致無力攻克拔函穀關,拖延了一陣,乘機為魏和韓收複了一些失地,然後就幹脆宣告合縱攻秦戰役勝利結束了。

瀟水曰:補給線的問題,一直是製約戰爭成敗的關鍵因素。在朝鮮戰爭時期,聯合國軍統帥李奇微研究了與中國誌願軍的交戰記錄,發現了這樣一個有趣的規律,就是中方誌願軍發起每次有威脅的進攻,都是剛好持續八天時間。不論功效如何,八天之後必然中止,不再擴大戰果。這是受了中方軍用物資運輸能力的限製。中國後勤準備的最大限度,是讓每個士兵可以獲得持續使用一周的彈藥和糧食。一旦糧食彈藥耗完,戰役隻能停止。所以後來李奇微利用這個特點,在戰鬥八天之後組織了一次頗有殺傷力的大反攻,令誌願軍同誌們很吃虧、很難受。

魏無忌立了赫赫戰功,凱旋返回大梁,後邊跟著秦國派來的間諜。秦國再次使用了反間外交:呂不韋命人攜帶一萬斤黃金,到處尋找晉鄙的門客(當年晉鄙老先生一點兒罪沒有,卻被魏無忌的門客朱亥大哥活生生地給鑿死在邊防軍指揮部了)。晉鄙的門客們拿著黃金,四處跳著腳罵魏無忌,造謠說:“魏無忌擁兵自重,要造反啦!現任魏王(魏安僖王),要滾蛋啦!”

呂不韋還特別派出使臣,給魏無忌賀喜說:“魏先生,Congratulations!恭喜您當了魏王啦!”搞得魏無忌百口難辯。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魏安僖王終於沉不住氣了,剝奪了魏無忌的上將軍印。

魏無忌從此謝病不朝,與門客作徹夜長飲,以泡妞和喝酒為務,活得好像頹廢派詩人,終於在四年之後酒精中毒而死。作為“戰國四君子”中最有君子之風的人,他的死還是讓人心情沉重的。不過,到了這樣的季世,可供人沉重的事,還有太多呐。[注釋4]

蒙驁抓住這個良機,於同年(秦王政五年,公元前242年)再次大舉進攻中原,連拔魏國二十城,再次控製豫西走廊,甚至沿走廊一直向東打通到了齊國,與齊接壤。不但直接威脅齊國,還憑借此走廊“斷天下南北之腰”,把走廊以南的中原韓魏與北麵的河北趙國互相截斷,形成了對諸侯的一種半包圍形勢,有利於未來各個擊破。

東方諸侯無不震恐,準備垂死掙紮,於是再次聯手擊秦。這次擊秦行動的“帶頭大哥”名叫“龐暖”,是趙國人,他寫過一本兵書,打仗勇猛,曾經擊破燕軍兩萬,擒殺燕將劇辛。

龐暖集結了趙、魏、韓、燕、楚五國之師,但覺得自己的名氣不夠大,就找到了當時能夠耍大牌的人物——戰國四君子中最後活著的一位——楚國的春申君黃歇,作為縱約長,浩浩蕩蕩向秦國迸發。事實證明,選擇黃歇這種肉食者鄙的貴族大牌來搗亂,算是自找倒黴了。

黃歇是名義上的縱約長,但實際管事的還是龐暖。他督導著五國軍隊,一路迤邐向西而去。一路越走越高,靠近秦國時,他們看見秦國形勢確實太好:踐華山以為城,因黃河以為池,可謂關中之固,金城千裏。來到秦國東大門函穀關這裏,關上更是良將勁弩,堅牆億丈。龐暖認為,錯誤地以函穀關作為突破口,是曆次攻秦失敗的原因所在。於是,他命令大軍北上,從黃河擺渡,橫越黃河向西進入陝西腹地。果然這裏秦軍布置不多,五國聯軍兵鋒一直衝到距離鹹陽不遠的蕞城(臨潼)地區。但是蕞城的秦兵非常頑強,蕞城屹立不動。五國聯軍久攻不克。

鹹陽此時也感到了威脅,於是相國呂不韋親自擔任統帥,指揮秦軍進駐蕞城地區,迎擊五國諸侯聯軍。受呂不韋節製,蒙驁、王翦、庶公、楊端和等秦國新出道的本地將官,各自帶領部屬大軍,前往蕞城援救,合計約十萬之眾,布置在蕞城附近。蕞城地區,一時名將彙集。

呂不韋頗能發掘和培養人才啊!

秦國名將們,既然是名將,當然知道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敵人這個粗淺的道理。那麼先擊破五國聯軍中的誰呢?大家想了想,覺得來犯之敵當中,趙、魏、韓之卒,長期與秦人作戰,不是好纏的,唯獨楚國人這些年偏安東南,養尊處優,未習戰爭,是個軟柿子。於是秦軍決定集中火力,猛踢猛打楚國這個死穴。

楚軍統帥正是糊塗蛋“春申君”黃歇,這位“戰國四君子”之一待在楚營裏,正欣賞著楚國歌舞。楚國這些年打仗是不行了,就剩歌舞和小蠻腰了。外麵忽然跑來了門官,報說大批秦軍來攻。

黃歇這個縱約長驚慌失措,忙進行有節製的迎擊,結果指揮不利,被殺得大敗。趙、韓、魏、燕四國友軍聽說楚軍遭到重點進攻,連忙引兵過來救援,結果楚國能抵抗的時間太短,友軍來時,楚軍已經大敗,營壘內外,血水淹蓋了幾百丈的土地。

龐暖召開陣前臨時會議,韓、魏、燕三國將領和縱約長黃歇都來了,黃歇先生極力主張戰略撤退。諸將因此士氣低落,這時候,大約因為深入敵人腹地,糧草也不濟了,於是大家終於議定,散夥算啦。

在一片淒涼的斜陽照耀下,五國大兵拖著一身疲憊,放棄了轉變列國命運的最後一次機會。未來等待他們的,是二十年後被秦人各個擊破,國破家亡。

龐暖領著不逞之兵,一邊憎恨著楚國人,一邊又大罵齊國人。他痛恨齊國人置身戰爭之外,不來參加這次聯兵。於是龐暖回國路上,又東攻齊國,向齊國人泄憤,攻克了齊的饒安城。就像沒得到奧運金牌的家夥,朝著賽場邊賣汽水的踹了一腳。

“縱約長”春申君黃歇先生回國後,大王“楚考拉王”(考烈王)就埋怨他,開始疏遠這位當了二十二年令尹的專權王叔。春申君的門客朱英來給獻計:“不如您勸大王遷都向東,遷得遠遠的,叫秦軍打不著咱,您就不會被大王埋怨了。可以永遠當令尹了。”

春申君連忙去忽悠楚考烈王。於是楚國從陳(河南東南部的淮陽)向更東南跑了二百多公裏,遷都安徽壽春。春申君就是這麼當令尹的。這是戰國四君子的老四。

瀟水曰:東方諸侯合縱攻秦,前後共有五次,跨時一百多年。趙將龐暖主持的,這是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

第一次合縱攻秦,是早在公元前318年張儀時代。張儀的政治對手——合縱家“公孫衍”組織了齊、楚、燕、韓、趙五國合縱攻秦,由楚懷王當“縱約長”,但是楚國一貫延續曆史上習慣已久的親秦策略,並不出力,合縱迅速失敗。第二次是公元前298年孟嚐君為報複被困秦國的私仇,而引導齊、韓、魏三國聯合攻秦,持續三年,有一定成果,秦國認輸並且返還了幾座城池,但孟嚐君不願意削弱秦國而壯大韓魏,淺嚐輒止,見好就收,對秦國無甚打擊。

公元前287年,蘇秦約趙、齊、楚、魏、韓五國,導演了第三次攻秦。但蘇秦屬於虛晃一槍,隻是為了壓製秦國,以免秦人幹預齊國(齊潘王)就近吞滅宋國的好事,所以五國也並不真出力,隻是堵住豫西走廊口,坐在大雨裏,吆喝一通,迫使秦國退還局部秦占區。

第四次合縱攻秦,是信陵君魏無忌主持的,把蒙驁打退到了函穀關,趁機收複了一些魏韓失地,隨即中止。隨著第五次龐暖的無功而返,合縱攻秦的事,也就這樣慘淡收場了。

縱觀五次合縱攻秦,第二、第三、第四次都取得了一定戰果,而第一次和第五次都是由於“縱約長”楚國人先打退堂鼓,頓挫而返。楚國是戰國時代,最令人恨鐵不成鋼的國家。

壽春地處淮河南岸,往北就是春申君作為楚國封君所擁有的淮北十二個縣的私家封邑。淮北十二個縣往北靠近齊國,而春申君從前滅魯導致齊楚關係緊張,所以春申君覺得這塊封地也不安全,會變成齊楚交戰的戰場,於是遷都的同時,又請求把自己改封到吳去。他忽悠楚考烈王說:“淮北十二個縣,向北靠著齊國,情勢緊急,不如改成國家直屬的郡,利於以此防禦齊國。我想把這十二個縣獻給國家,改為國家的郡。”郡是國家直屬的,便於調兵和調糧,抵禦外敵。楚考烈王傻乎乎地批準,把春申君的封邑十二個縣改為國家的郡縣,而按春申君的要求,改把江南的吳地劃給春申君做封邑,以為對淮北十二縣的交換。就這樣,春申君逃遁到了比壽春還靠東南的大東南,過了長江四五百裏,跑到吳地待著,坐在楚國的大後方安全地帶,完全成了縮頭烏龜。

春申君自己偏安於吳,吳地包括如今的江蘇蘇州、無錫和上海等,春申君在這裏大肆享樂,不求進取。

伴隨著呂不韋和東方諸侯連連過招,秦國的國君——秦王政也步入了青春後期。

秦王政這時候已經長出了二十歲的小胡子,神情也越發焦灼了。

看著秦王政焦灼的小胡子長出來了,獨攬秦國大權多年的中年人呂不韋,與少年人秦王政之間的衝突,似乎變得不可避免了。呂不韋不得不有所顧忌,平時很愛唱loveyoumorethanIcansay(愛你在心口難開)的他,再也不敢找秦王政的媽媽邯鄲姬去makelove了。這使得她在深宮裏饑渴難耐。讓她渴望的堅強的你啊,經常出現在邯鄲姬的夢裏,她無法忘記,無法將呂不韋揮去。

呂不韋幹脆找了一個叫作嫪毐的來自代。關於嫪毐的身世眾說紛紜,名字起的也不夠正經,念作“老愛”,大約是老能做愛的意思。有人說他是邯鄲人,早就和邯鄲姬、呂不韋一千人認識。這是漢朝人的說法。我傾向於認同。

另一種說法(司馬遷的說法),嫪毐不是邯鄲人,也不認識邯鄲姬,但嫪毐是個“大陰人”,也就是說,嫪毐腰裏的大哥大的信號特別強。有一次,呂不韋家裏開“糜爛生活派對”——這是古代貴人們的一種時尚,就是主人和賓客們光著身子跟三陪女一起喝酒——從夏桀時代到魏晉風流都是這樣的,甚至宰相也一樣露著私處跟大家喝酒,這大約是古代的一種風雅的事吧,似乎無可厚非。

這時候,嫪毐也裸衣上場了,他對大家說:“各位來賓,各位朋友,我嫪毐給大家表演一段人體藝術,這是我的絕學,請各位Checkitout!”於是他把腰裏的“堅強的它啊”拿出來了。大家一看,尺寸超長,登時驚倒一片。嫪毐得意洋洋地把“堅強的它啊”展示了一圈,然後插進一輛車子的也不知什麼地方,說了聲Checkitout!——居然它把車子撬著推出去老遠。賓客們無不歡呼雀躍,大呼wonderful。

邯鄲姬風聞了這件事,心癢難耐,立刻央求呂不韋把嫪毐請來,也給她表演。呂不韋正巴不得安全下樁呢,讓嫪毐當自己的替身。他趕緊拔掉嫪毐的胡須和眉毛,以宦者的名義把他送進宮裏。邯鄲姬從此把萬千寵愛都轉移到了嘻哈饒舌一族的嫪毐身上。呂不韋缺乏太後給他撐腰,勢力有所滑坡。而嫪毐則由於太後的扶植而青雲直上,不但具備了巨額財富——家童數千,門客逾千,而且掌握了堪與呂不韋媲美的權力:史書上說,秦國政事皆決於嫪毐。嫪毐的封地地跨兩個郡,成為秦國曆史上封地最廣的人。

嫪毐政治集團,從此成了呂不韋集團的強大對手。嫪毐勢力、太後(邯鄲姬)勢力、呂不韋勢力、秦王政勢力,四股力量扭作秦國政壇上糾扯不清的一團亂麻。其中秦王政勢力最小。這種畸形的架構,變亂一觸即發。

公元前238年,龐暖合縱攻秦的四年後,這時候,秦國這駕赫赫威風的西部馬車,由太後邯鄲姬、男寵長信侯嫪毐、相國呂不韋、秦王政,四個人分別驅使著,每人操一根馬鞭。這樣的馬車能不瘋了嗎?

四股勢力中,邯鄲姬的權柄最大(相當於慈禧太後),但她也最為難,因為其餘三股勢力都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有的是情人,有的是老情人,有的是兒子。她該幫誰不幫誰,顯得至關重要。她的猶豫,給了兒子秦王政以機會。

公元前238年,秦王政眼看二十二歲了,可以加冠親政了。他能從母後邯鄲姬手中奪回權柄嗎?很難,就像光緒皇帝要從慈禧太後手中奪權一樣,“戊戌政變”最終是失敗了。

秦王政要想奪權,不能單槍匹馬,必須有人幫他,用政治語言說,叫作有一個“班底”,或者不好聽的詞叫作“黨羽”。這就像光緒要奪權,需要結合康有為、譚嗣同等人,乃至還要拉攏榮祿、袁世凱。隻不過光緒的這個班底不甚可靠,又多是書生,終於白丟了些腦袋。

秦王政選擇了誰做班底呢?他看到了自己的弱小,就很聰明地把呂不韋拉進了自己的陣營。呂不韋是一度的當權派,但隨著邯鄲姬大力支持嫪毐,嫪毐集團的崛起,呂氏與嫪氏發生衝突。秦王政利用了呂不韋的不滿心理,暫時與呂聯合,於是勢力陡然增強。此外他還得到朝中大臣昌平君、昌文君的支持,比起光緒帝,秦王政的腰板硬氣多了,而且意誌堅定,對母後邯鄲姬不存幻想,鬥誌彌堅。

但邯鄲姬卻在對待兒子秦王政的態度上猶豫不定。當時秦國的政治勢力分成兩派:秦王政與呂不韋一派,邯鄲姬與嫪毐一派。史書上說,邯鄲姬和嫪毐進行密謀,準備從他倆所生的孩子裏找一個替代秦王政。不過我們比較懷疑這種說法,因為當真刀真槍的火並開始以後,邯鄲姬並沒有動用自己的勢力來直接支持嫪毐。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邯鄲姬在情人和兒子兩者之間,一直沒有作出明朗的取舍決策。

邯鄲姬的不作為,使得嫪毐很被動,並且最終將會葬送掉她和嫪毐的政治命運。嫪毐意識到了這一點,非常著急。顯而易見,如果邯鄲姬繼續無動於衷下去,秦王政就會如期加冠,加冠就標誌著成人親政和動用國家權力的開始,此後秦王政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朝臣中清洗嫪毐的黨羽,逐步培植自己的班底,從而全麵掌控國家的軍政大權。那時候,邯鄲姬雖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嫪毐卻成了被拔了毛的雞,任憑宰割了。嫪毐私通太後生子的事實,以及耀武揚威有奪政之謀的傳聞,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嫪毐是個很有權力欲的人。不管怎麼樣,他有一百個理由要把秦王政幹掉,否則自己就沒命了。他不等邯鄲姬猶豫不決了,準備單獨動手,時間選在秦王政的二十二歲加冠禮上,目的是阻止秦王政親政,形式是發動武裝政變。

嫪毐叛亂的武裝從哪裏來呢?其實很簡單,就像光緒帝想革老太後慈禧的命,需要有自己的武裝,於是光緒帝的班底成員譚嗣同就去找袁世凱談合作,想拉攏袁手中的新軍,嫪毐也一樣神通廣大,早有班底。隨著嫪毐權力、地位的急劇上升,他招致了大批的投靠者,一批文官武將聚集在他周圍,形成他的班底,進而控製了朝廷中的一些幹部,甚至包括地方的長官,通過他們可以調動一些縣的軍隊。

從史料上看,嫪毐的武裝力量由“縣卒及衛卒、宮騎、戎翟君公”以及門客組成。縣卒,是縣屬地方武裝,屬於非典型軍隊,戰鬥力不算很強。典型軍隊是正規國家軍,由邊防軍、野戰軍和都城警衛軍組成,而縣卒屬於地方武裝,是正規國家軍的預備隊。縣卒太土,此外也有洋氣的:鹹陽城裏用於保衛王宮的騎兵和步卒,也都跟著嫪毐走了——這相當於象棋田字格裏的士,雖然戰鬥力不一定多強,但是地處要害,用於宮廷政變,一個衛士可頂一千個野戰軍。但是,秦王政這時候並不在鹹陽宮,這使他揀了條命。當時正是四月春天,鹹陽頭頂的天空闊大、清新而且輕快,伴隨著各縣的叛軍向鹹陽城內彙集,風在鹹陽宮道的大樹梢頭搖曳,散發出清涼的春天的氣息。此外,參與鹹陽叛亂的還有大使館的一些人——戎狄的酋長們,擔任嫪毐的高參——這也是反叛的老例了,內亂總要有外應勾結,至少能有個退路。

秦王政這時候正在鹹陽以西的雍城(陝西鳳翔),那裏是秦國老祖宗們吃食堂(受香火)的地方,秦王政正在這裏加冠呢。他得到消息說:鹹陽城幾乎已被叛亂分子控製了,鹹陽市長(內史)、國家組織部副部長(中大夫令,主管各級中大夫)以及王宮警備司令(衛尉)等人,都是嫪毐的班底黨羽,全叛亂了。鹹陽已經宣布獨立,並且隨時發兵向西殺奔雍城,準備“兵諫”秦王政。至於怎麼個諫法,是廢掉還是殺了還是終身軟禁,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