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邯鄲大戰結束後的次年,公元前256年,邯鄲城裏子異和邯鄲姬生的兒子——趙政,已經三歲了。
這一年,有兩個重要人物的生死震動了中國的曆史舞台。一是當了五十九年“窗邊族”的天子,“羞愧之王”周赧王,留下了“債台高築”的成語,變賣掉傳說中的傳國九鼎,拿著滿是紅字的財產損益表,去地下找先祖們報賬去了——駕崩了。
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旦、薑子牙等一代英傑開創的,有著790年曆史的赫赫大周朝,就此壽終正寢了。周文王、周武王等人地下有知,當會看到周赧王的損益表上,大周王朝隻有區區七個縣的轄區了(湊不足一個郡大)。
這七個縣旋即被席卷而來的秦軍淹沒。到了七年後(公元前249年),洛陽也正式失陷。秦軍出動,占領了老周經營了九百年的洛陽,以及這七個縣。周徹底滅亡。
公元前256年,邯鄲大戰後的第二年,隨著周赧王駕崩,姬姓家族徹底終結,另一個劉姓的英豪,卻呱呱地在楚國泗水郡豐邑的平民劉執嘉家中降生了。由於上邊已經有了三個哥哥,劉老爹就給他起名劉季,也就是劉老四的意思。
這個劉老四比小趙政小三歲,長著龍的鼻子(龍準)。若幹年後,他和長著馬蜂鼻子(蜂準)的秦始皇(趙政)還在鹹陽城裏曾一度邂逅。當時,秦始皇正在萬眾矚目的七彩雲端接受群眾們的山呼和舞拜,而劉老四則像建築工地的民工那樣,揚著頭在人縫中傻傻地觀望——根據史書記載,他當時正按法律規定在鹹陽城裏服徭役,秦始皇很炫很炫的排場深深振動了他。他用鼻音很重的龍鼻子喟然太息說:“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這位地位低賤的劉老四,不久即換上三尺劍,提劍以取天下,革了秦始皇的命,這是後話不提。協助他完成這一曆史任務的,還有其他一些混世魔王。這些人多是在公元前256年邯鄲大戰以後,呱呱墜地,紛紛來到這波瀾壯闊卻人煙益發稀少的中國舞台的。
到了邯鄲大戰兩年後,公元前255年,範雎死去這年,楚國的令尹——王叔春申君,趁著秦趙兩弊,秦軍無暇東顧,就揮軍北上攻打魯國。魯國是個禮儀之邦,隻會作揖磕頭,能人都留不下。於是楚軍如入無人之境,隻遇輕微抵抗,魯國就在這年亡國了。從周小公建國以來,為國八百來年的魯國,至此像一台吱吱嘎嘎的老打印機一樣,再也噴不出墨來了,留下許多磕頭作揖的文化遺產和一群規規矩矩以崇君為己任的儒者們。這些儒者等待著的是未來在漢朝複出,一躍成為皇帝寶座上的嘉賓,統治起整個中國的意識形態。
春申君滅魯功大,於是在楚國說一不二,更加專權了。春申君的封邑是淮北十二個縣,向北靠著魯國,他去滅魯國,大約主要是為了自己私家封地的外圍安全。但是春申君滅魯,並不意味著楚國的兵力恢複強盛起來。他的滅魯戰役極大地激怒了魯國北邊的齊國。齊楚兩國邊境相當緊張。春申君害怕自己的淮北十二縣封地靠近齊國,不安全,於是後來就請求歸還這十二個縣給國家,而改封自己到吳國去(人都是免不了顧私不顧國啊)。於是春申君向東南逃遁,把封邑遷到了吳國去苟且,從此陷入保守。春申君偏安於吳,成了這一地區的無冕之王,大修官室,轄區包括如今的上海。上海之簡稱“申”,就是和春申君首次開發了這裏有關。春申君貪圖土地上的一時擴大而滅魯,但得之卻不敢守之,實際上並未給楚國帶來多少好處,反而與齊結怨,使楚國陷於孤立被動,在戰略上比較失算。後來楚國遭受秦國六十萬大軍攻擊的時候,齊人居然不發一兵一卒援救,蓋有原因也。
司馬遷還曾看見黃歇遺留在蘇州的私家建築,驚歎道:“宮室盛矣哉。”一再東躥,還把宮室搞得這麼奢偉,真是沒法想了。
春申君先生二三事:
戰國四君子中間,孟嚐君是齊國專權專業戶,平原君是趙國專權專業戶,春申君是楚國專權專業戶。這哥仨有四個共同點:
第一,專權。他們仨都長期擔任相國,其中孟嚐君、春申君的專權特征最突出,內政外事都他們說了算,不用問國君。“聞齊之有孟嚐君,不聞有王”,“春申君相楚二十餘年,雖名相國,實楚王也”是當時人對他們的評價。平原君也是三次擔任相位,三次離開相位,他的子孫的封地一直與趙國相始終,也是權勢高重者——當然,客觀來講,專權程度比那兩者弱一點。
第二,養門客,為自己的專權地位服務。
第三,出身貴族(都是國君的親戚),因貴族出身而當官,這是貴族政治的典型特征。他們是沒落的貴族政治的大頭,和秦國的“職業官僚政治”(布衣政治)相比,明顯屬於落後政治。
第四,政治上無能,為人貪婪自私。孟嚐君近交遠攻,實屬愚蠢。他報私怨而調動國家軍隊,五年攻楚,三年伐秦,圖靡消耗,給齊國的未來和韓魏盟國都帶來了巨大損失(齊國士卒疲敝,不能抗後來的五國聯兵的攻擊;韓魏則被秦斬首二十四萬)。楚國的春申君謀私攻魯,結怨於齊,同時極端專權,壓製人才,奢華腐朽。至於趙國的平原君則目光短淺,一味貪利,在長平之戰和華陽之戰前因為貪利和不懂國際關係原則,兩次作出錯誤建議,給趙國帶來巨大災害,以及任用田單打燕國的事,反映了他政治能力的平庸。
從愚蠢角度,嚴格來講,孟嚐君和春申君的智商並不低,但是隻顧私利,於是替國家做出愚蠢的決策。而平原君趙勝則本質比較糊塗。
這四君子中的春申君黃歇,也是楚王族人,當了令尹後,獨擅楚國大權,一手遮天,內政外事都他說了算。諸侯國際間的大事,黃歇決策了就行,不用問楚考烈王。
春申君也有權臣公有的特點,就是喜歡拉幫結派,打擊異己,以鞏固自己的權臣地位。舉例來說。荀子是戰國時代最大的學問家,在春申君攻滅魯國的同年(公元前255年),前來投靠春申君。春申君隻讓荀子當個“七品芝麻官”——蘭陵令,就這還不保。
當時,有個門客進讒言說:“湯武依靠百裏之地而兼有天下。如今荀子是個賢人,憑借不止百裏的一縣,終將壓過您的名譽,不利於您啊!”意思是賢人會奪了您的地位。於是黃歇叫荀子下崗了。
黃歇決策的依據就是這人會不會挑戰他在楚國的權力地位。作為楚國的專權者,他用人的標準是是否有利於他黃歇,而不是能力上是否有助於楚國家。楚國不知有多少賢能英才,被他壓製著。
權臣是怎麼慢慢專上權的呢?對於這三位“君子”來講,靠的是出身好——都是貴族出身,君王的弟弟、叔叔什麼的。
另外,“戰國四君子”實是後人不嚴謹的叫法,準確地說,應該是戰國四封君。
二
在邯鄲大戰後,六國本來是可以有所作為的。此時,秦人暫時鋒芒頓挫,楚趁機滅魯,魏、韓也趁機收複了一些失地。但是,六國沒有充分利用這次反攻良機,而是陷入了內訌之中。其中,鬧得最凶的就是燕趙兩國之間爆發的鄗、代兩次大戰,動員兵力總和達七十萬以上。
燕、趙互相打,是有道理的。雖說齊國消沉以後,秦國成了大家共同的敵人,但這並不意味著六國就會合力抗秦。這就好比美國是整個阿拉伯世界的敵人,但未必意味著阿拉伯國家之間就會團結抗美。伊朗和伊拉克經常互相掐,因為它們感覺到來自鄰國的威脅,要甚於遙遠的美國。
所以,六國之間的合作抗秦,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組織起來的。事實也確實如此,六國的合縱抗秦,出現在戰國時期最後幾年。而在此之前,六國之間出於各國地緣安全考慮,互相間戰鬥摩擦無法避免。燕、趙就是一例,它們都是地處河北省的國家,燕在北(北京地區),趙在南(邯鄲地區),地理位置鄰近,互相構成威脅,曆史上積累的摩擦和仇怨很多。
燕趙都是地處河北省的國家,燕王喜是燕昭王的重孫,經常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新思想武裝起自己的豬頭。他的國際觀察員“栗腹”從趙國跑回來了,說:“我奉大王您的命令,帶著五百斤黃金慰問了剛剛脫離戰爭恐怖威脅的邯鄲。呦,那裏可真是一個人道主義危機重災區啊。趙國的壯者都在長平死光光了,餘下的孤兒還都是半熟少年,這正好適合我們去毆打他啊!”
一句話觸動了燕王喜的擴張野心。他立刻把從前大將樂毅的兒子樂間叫來,分析南下攻趙的可行性。樂間是個右派,說:“趙國是四戰之國(地處平坦的河北平原),為了防禦四方侵逼,所以趙卒比較習戰,我們打不過的。”
燕王喜說:“寡人以兩倍的兵力打他如何。就算趙兵都是好漢,雙拳還難敵四腳啊。”
樂間搖搖頭。
燕王喜說:“那我用三倍兵力!”
樂間還是搖搖頭。於是燕王喜把籌碼加到了五倍兵力。這個燕王喜確實是個沒事找抽型的領導,一看他的名字就知道,跟齊王建等人一樣,隻有王號卻沒有諡號,這是亡國之君的特征(死後沒有人再給他議諡號了,就像後主劉禪一樣,隻被稱為燕國前領導人喜)。這個燕王喜還有一個寶貝兒子,就是太子丹,爺倆脾氣相同,都是沒事找抽型的。[注釋1]
燕王喜看樂間隻會撥浪鼓似的搖腦袋,氣得咬牙切齒,立刻派出傾國兵馬六十萬,戰車兩千乘,以三分之二主力南下,直壓趙城邯鄲,以餘下三分之一北上,分攻趙國北地代郡。大夫將渠揪著燕王喜的BP機鏈子——黃金大印的印紐上的帶子,一頭拴在腰上的,帶著哭腔說:“大王不要去啊,不要押章發布命令啊。您剛給人家送了五百斤黃金締結盟約,永結友好,轉眼又翻臉無情,這不是高貴的行為,屬於沒事找抽。”燕王喜更為光火,一腳把他踢開。[注釋2]
將渠倒地垂淚說:“我這不是為自己,是為大王打算呀!”
公元前251年,邯鄲大戰完後第六年,燕將栗腹以四十萬大軍進攻趙國,圍攻河北省柏鄉地區的部邑(在邯鄲以北,屬於戰略要地)。大敵當前,趙孝成王左思右想,隻好決定重新起用老將軍廉頗。
自從被革職回家以後,廉頗一直閉門不出。他的門客見其失勢,連招呼都不打,就爭先恐後地逃離了廉府。此次廉頗重新被任命為大將,這些門客又全都回來了。廉頗哭笑不得地對他們說:“諸位既然已經走了,就不必再回來嘍!”門客們對他說:“唉!您的見識怎麼這樣短淺呢?天下人都是為了利益而交往,閣下有勢,我們就樂意來跟著您;閣下無勢,我們就隻得離開您,這是世上的真理呀,您有什麼好埋怨的呢?”廉頗聽了,仰天長歎說:“有勢和無勢,就是不一樣!”
戰國士人的現實主義和功利主義價值觀,已經跟從前春秋貴族的理想主義、原則至上,有了天壤之別啊。中國曆史的分水嶺,其實在春秋和戰國之間,標誌是世襲社會的貴族時代與平民崛起時代的本質差別。
廉頗當即率領八萬趙卒,北上抗擊燕軍。
廉頗的救兵抵達都邑,燕將栗腹正在鄗邑城牆下做功課呢(用臨車、衝車這些東西攻城)。臨車類似鳥巢,挑起十幾米高,獲得製空權,從頭頂射擊城上守軍;衝車則從底下撞擊城門。栗腹好像一個做外科手術的大夫,正忙著從頭上到腳下地收拾部邑呢,廉頗援兵的先頭部隊過來了。
栗腹覺得,做手術不如門診直接來錢快,於是讓醫師護士們都從手術台上下來——燕軍主力遂從無利可圖的攻城戰鬥中撤出,轉身攻擊趙軍先頭部隊。趙軍一觸即潰,似乎不堪一擊。栗腹大喜,撒開主力——讓這幫醫師護士們拚命追擊這幫病人。燕軍舉著手術刀追得正猛呢,突然遭遇廉頗的大批伏兵鉗攻。栗腹左衝右突狼狽萬分,經過激戰,燕軍遭受殲滅性打擊,戰場上丟下了很多聽診器和壓舌片。
栗腹率領殘兵敗將北遁,廉頗緊追不舍,將其陣斬之。栗腹所部四十萬大軍,被廉頗八萬“大破之”,傷亡不詳。這就是燕趙著名的鄗之戰。廉頗因功受封信平君,行代理相國事務。廉頗達到了他個人事業的輝煌頂端。這個跟秦軍打總是打不過的將軍,有點類似中國足球,遇強不強,遇弱不弱,毆打起燕、齊等國來,總是春風得意的。
於此同時,趙將樂乘(是樂毅的族人)北上,在北部代郡也以五萬人的兵力,擊破燕國侵略軍二十萬,俘虜其主將卿秦。樂乘因功受封武襄君。
燕王喜在老窩薊城(北京西南)聽說自己的兩隻大兵被各個擊破了,全國的家底都光了,大驚失色。正在惶急,就見廉頗率領趙國的新軍,乘勝推進五百裏,已經在薊城外邊屯營駐紮,隨時準備做手術了。
燕王喜趕緊把他踹過的大夫將渠從監獄裏請出來,出城向趙軍求和。趙軍接受。於是趙軍凱旋,兩國重歸於好。但是沒過很多年,兩國互相又掐起來了,就像一對忍不住總要吵架的愛人一樣。趁兩國掐得最凶的時候,秦人從背後出擊,黃雀得利,一舉滅趙。這是後話不提。
瀟水曰:燕國乘危進攻趙國,實在是個奇怪的事。它們不知道合作抗秦,而是互相攻擊。但是我們也可以理解燕國的心思。趙國在長平之戰和邯鄲被圍攻之後,氣息奄奄,在燕國看來,與其被秦人滅了趙,不如我們占據了那裏,更有利於國家防禦。
廉頗在封君拜相之後,闊氣了沒五六年,趙孝成王就活得不耐煩,死掉了。這位趙武靈王的孫子,既不孝也不成:他先是在長平之戰賠個精光,隨後又精神變態,大搞同性戀,竟把自己的男朋友封為“建信君”,擔任趙國相國。趙國的衰弱和國事糜爛,就是從趙孝成王開始的。
趙孝成王一死,新王趙悼襄王更不正經,整天在邯鄲夜總會泡妞,娶了一個娼女作媳婦(也就是後來趙王遷的媽),並且很厭惡相國廉頗,命令廉頗就近向樂乘交出兵權,由樂乘接替廉頗職務。
結果廉頗憤怒之下,竟攻打了樂乘,樂乘抵擋不住,一走了之。廉頗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軍中了,隻得奔往魏國避難。魏國人雖然對廉頗以禮接待,但也並不重用。後來趙悼襄王頂不住秦軍的攻勢,有意重新任用廉頗,遂派使者前去探看。廉頗也想報效祖國,於是對著趙國使者狼吞虎咽,一頓吃了一鬥米、十斤肉,然後披甲上馬,舉戟橫擊三,直刺四,以示英勇不減當年。使者回去以後,被一個叫郭開的壞小子用黃金堵住了嘴,於是他彙報說:“大王,廉頗老將軍還是很能吃的,但是吃得多,拉得也快,一會兒上了三次廁所。”
趙悼襄王覺得廉頗老矣,遂歎了口氣,不複招用。其實他不懂老年人的身體特點,吃得快,拉得快,是老年人健康的標準。
廉頗在魏國等得花兒都謝了,飯兒都涼了,也不見招用。這時候,楚人聞其大名,偷著把他挖走了。廉頗到了楚國,工作開展不順利,史書說他“無功”。可能折騰了幾次,但是沒有戰功。廉頗常常以為楚卒趕不上趙卒之強,發出“我思用趙人”的感歎,而終老葬於楚國,葬於楚國都城安徽壽春郊外。在廉頗的遺夢中,一定常有邯鄲的月色,清輝一片,大如白馬。
三
公元前251年是個特別的年份。這一年爆發了燕趙都代大戰,趙國取得勝利。同年秋,叱吒風雲的老秦昭王去世了。在五十六年執政的烽煙烈火中,秦昭王狠狠打擊了六國諸侯,最終被上帝請去一起吃點心了。同年,楚國的上國柱景陽(驚弓之鳥的那一位)也終於不再驚了,去世了;趙國的平原君同誌也在前一年去世了。曾經煊赫的英雄暫時謝幕,這時候,新一代的驕子和鬥士們,又登上了曆史舞台:這一年的初冬,一行車馬冒著斜風細雨,離開趙國,向著函穀關方向,遲緩地開過來了。他們頭頂上盤旋著來自遠山的鳥群,兩旁伴著飄零入泥的霜葉。車上坐的這個八歲孩子,正是未來“頓戟一怒,令天下伏屍遍野”的秦始皇!當是叫作趙政,尚偎依在媽媽邯鄲姬的臂彎裏。
這一隊初冬原野上行走的車馬,一路通行無阻,因為有秦趙兩國使節者護送著。使著們手握著“節”前行,相當於八輛警車開道,引導著趙政母子的車隊。每逢行至道路上修的關隘,使者一舉手中的“節”,關隘守軍看見,立刻立正敬禮,開關放行。沿途驛站一看這“節”,立刻一律提供住宿飲食,免費的。“節”是政府頒發的通行證,樣子像個竹筒,是個青銅小工藝品,跑馬狀或者圓筒狀。有了這個東西,遇到交通阻塞,還可以優先通過,宣布戒嚴也不受限製。所以使者如今又叫“使節”。
車上的趙政,這時候已經有八歲了。不過以往的八年中,他實在是悲慘得很。在他兩歲多的時候,邯鄲被王鐵漢“王齙”先生圍攻了一年多,形勢危急。城裏的趙孝成王發火了,下令把秦國人質“子異”套上橙黃色的衣裳,捆起來押到城樓上示眾,要挾秦軍撤退。
但是秦軍不退。
趙孝成王見狀,就打算殺了人質子異。呂不韋趕緊給看守子異的軍吏行了六百斤黃金(這是呂不韋老爹爹的最後一點家底了)的賄賂,子異從看守所裏逃了出來。軍吏還幫忙把他們弄出了城,倆人逃奔了城外的王齙軍,隨即去到鹹陽。
趙孝成王看見人質跑了,就又要殺人質的妻子、小兒——邯鄲姬和趙政。邯鄲姬勇敢地抱著兩歲的趙政,在邯鄲城裏像超生遊擊隊那樣東躲西藏。趙孝成王抓不到這娘倆,無計可施。
呂不韋通過賄賂,居然使得子異出逃出城,而趙孝成王在城內通緝邯鄲姬母子倆數年,卻抓不到這兩口。可見趙國的吏治敗壞已到極端。不走法家的路子,終於至此。這樣昏亂和低效的征服,即便在“邯鄲之難”趙國未亡,將來又能怎樣?
寒雨裏的泥漿爬上行路者的鞋和馬車車輪,馬匹嘶叫著,直奔函穀關。車上的小趙政,模樣長得並不可觀。據後來目擊者介紹,他是“長目、摯鳥膺、豺聲”,就是細長的眼睛,胸廓鼓鼓的,聲音嘶啞像野獸。不知為何發育成這樣。不過,小趙政的體格蠻好的,後來他每天披閱公文以斤來論,達不到五十斤的竹簡量(需要倆人扛進屋來)就不睡覺。並且荊軻拿著匕首繞著柱子追了他好幾圈都追不上。後來又曾經十年之中五次出巡全國,坐著木軲轆車到處顛簸,除了西南地區,幾乎把中國都跑遍了,一直跑到了五十歲才死。都說明他身體頗健。並且他還熱衷帆船航海運動,在海上乘風破浪,用連弩親自射殺大魚,而當時他正是五十歲。
當這隊車馬向鹹陽迫近時,秦昭王今年剛剛是已經駕崩了,太子安國君剛剛即位。安國君有好多兒子(二十多個),反映了他搞婦女工作時間長、任務重的特點,所以他身體很不好。而為什麼他搞婦女工作又長又重呢?主要是他爹秦昭王老不死,所以他隻好搞這些。此時安國君即位當了秦王了,他的太子就是子異(華陽夫人的幹兒子)。太子子異就和自己的好哥們兒呂不韋商議,然後通過外交交涉,把媳婦邯鄲姬和八歲的小兒子趙政,用使者護送著,從邯鄲坐馬車調至秦國,也就是我們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趙政到了鹹陽,見到爸爸新秦王“安國君”。不料到了下一年,公元前250年,安國君因為婦女工作繁重,體格太差,就死掉了。於是安國君的嗣子,子異登上了王位。子異錄用自己的哥們兒呂不韋做相國,封之為“文信侯”,侯和君是同級,也就是封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