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孫臏龐涓(公元前380年—前338年)(3 / 3)

魏國恨透了趙人南下,於是魏武侯聯合齊國,親自攻擊邯鄲,向趙國挑戰(這倒是圍趙救衛),打得邯鄲城中人像鴨子一樣亂跑,黃河、太行山之間驚亂不堪。這時候,衛國趁機伸出頭來,北上進攻趙國剛平,將其殘破,又北上到趙舊都中牟,隳毀其外城牆。趙國大懼,次年,公元前381年,趙敬侯隻得向南方遙遠的楚國求救。

楚悼王派出令尹吳起當即帶兵擊魏救趙,戰於魏國境內的州西,追著魏國敗軍抵達大梁(今河南開封),駐軍開封以北的林地,飲馬於黃河岸邊。趁著楚軍幫忙,趙軍也開始反攻,襲擊魏國在黃河以北的土地,火燒了其中的棘蒲邑(今河北魏縣),隳毀了黃城城牆(今河南內黃)。同年,吳起戰勝回國後被老貴族殺死。

這時候,當魏、趙等國忙於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候,邯鄲北麵的中山乘機複國(所以魏人更把這塊殖民地的丟失怪在趙人頭上)。

隨後十幾年倒還相安無事。州西之戰後十八年,公元前372年,趙成侯三年,趙再次南下中原,攻取衛國鄉邑七十三個(縣鄉邑三級編製)。魏武侯立刻攻趙,打敗趙軍於藺(今山西呂梁帝離石區)。趙成侯五年,出兵攻取了齊國的鄄城,因為齊是魏的盟友,魏則攻趙,敗趙軍於河南武陟。趙、魏之間已經殺紅了眼。同年魏武侯去世,魏罌即位。

隨後趙、魏之間和平了十五年,其間趙成侯十四年,魏罌九年,公元前361年,魏國從山西南部的安邑(今山西夏縣),東行五百裏,遷都大梁(今河南開封),從而把戰略中心也挪到了中原。

但是十五年的和平終究到了頭。趙成侯二十年,魏罌十五年,公元前355年,魏罌出訪齊國。魏罌回國之後,次年,趙國在平靜了二十年後,又南下伐衛,攻取衛國的漆邑(今河南長垣)和富丘。剛從齊國打獵和會見田因齊回來的魏罌,當即命龐涓率領十萬大軍救衛,龐涓北上,進入趙國,在三梁打敗了趙國,然後建議乘勝北上,圍攻趙國都城邯鄲。

魏罌得報,批準了龐涓從前敵發來的建議。

這時候,魏國大夫季梁正在出使他國,聽說要北攻邯鄲,連忙返回,跑得滿腦袋是土,衣服卷著也不抻抻,急急地頂著土來見魏罌,說:“不可啊。我給你講個路上看見的事吧,路上我遇上這麼個人,問他去哪兒,他說要去楚國。我說去楚國怎麼往北走啊。他說:不怕,我的馬好。我說:馬雖然好,但這不是去楚國的路啊。他說:我帶的盤纏多。我說:多管什麼用,楚國在南邊啊。他說:我的駕駛員水平高。我心想,他這些東西越好,他離楚國就越遠啊。如今您要當個霸主,自恃國大兵精,於是攻邯鄲,以擴大地盤,增大尊名,但卻是動的越多,離霸主越遠啊。猶如想去楚國,卻往北跑啊。”

這就是南轅北轍的故事。

意思是頻頻打仗會消耗國力,反倒難以成為霸主。不過,季梁說的也不夠嚴密,他不知道地球是圓的。一直向北走,如果穿過俄羅斯,經北極過北美洲到南美洲入南極大陸,渡過太平洋,還是可以從海南島最終到達楚國的。

季梁的話並沒有在魏罌這裏獲得共鳴,在魏罌看來,從前晉國本是諸侯世界的霸主,但是它分裂為了趙魏韓三國,要想重新壓倒齊國,南摒楚國,必須重建晉國,也就是把趙、魏、韓統一,所以打趙國,吞滅趙國,在他看來根本不是南轅北轍,而是魏國存亡與發展的戰略實施第一步。聽任趙、魏、韓的分裂局麵維持下去,魏國終將從首強地位墮落到二流國家。

於是魏罌下令,叫龐涓從三梁北上,圍攻趙都邯鄲。龐涓當即引軍北上,把邯鄲團團圍住。邯鄲攻守的持久戰開始了。

龐涓對邯鄲的圍攻長達兩年,動用兵力達到十萬。

春秋時期的城濮之戰、邲之戰,勝負一天就見分曉,鄢陵之戰也不過二日而已。戰國時代則不同,步兵成為軍隊的主體,大規模的步車兵的野戰和包圍戰代替了車陣的衝擊戰,戰線延長了,戰場擴大了,部隊增多了。

“邯鄲之難”初期,趙國拚力抵抗,同時急派使者向楚國求援——他沒有去找齊國,因為魏罌剛剛訪齊,二者必有勾結。

一向不狡猾的楚國人這次采取了坐山觀虎鬥的做法,然後等魏國這個虎鬥累了,自己趁機北上搶魏國南部(中原南部)一些地方。但又怕兩虎打不起來,趙人自忖不是魏國的對手,就可能講和。楚人生怕趙人投降,於是大臣景舍想出更為狡詐的辦法,派出少量兵卒北上,做出援救趙人的樣子,以此鼓勵趙人與魏人接戰。等魏軍打得疲憊了,我們這些北上的士卒,再趁機搶魏國南部地盤。

楚宣王(楚肅王的兒子)當即出來,對趙國使者說:“好的,我答應你們,這就派兵北上。”

趙使者看穿了楚人的詭計,複命時說:“楚國人答應我們答應得太快了,這必然有詐。我看,楚人是想等我們與魏國兩敝之後,從中漁利。所以,指望楚軍真的救助我們,是不可能的,不如向魏國請和。”

但是趙成侯不信使者的分析,他不願意跟醜陋的魏國講和,而幻想楚軍會來邯鄲營救,於是趙的邯鄲保衛戰就進行得非常激烈。這個矗立於河北、山西、河南交境的古城,人民戰死無數,四周天空陰沉,城中民房十室九殘(都扒成石頭砸城外去了)。

到了“邯鄲之難”第二年,楚軍還是沒有實質性的幫助,趙成侯沒辦法了,派人向東方的齊國告急。

貌美高個兒但是智商微弱的中年男子鄒忌同誌(如今是相國,百官之首)主張撒手不管,不去救。

段幹綸則建議趁火打劫,南攻魏國襄陵(今河南睢縣),以示幫助趙國,使趙國在邯鄲繼續抵禦魏軍,從而疲憊魏軍,然後等魏軍攻克邯鄲,人馬疲憊,再乘機去揀些剩落。這跟楚國景舍的主意一樣。

田因齊於是派出部將,帶兵按段幹綸建議的,開赴魏國東南部的襄陵地區,進行攻城。

但是隨後,趙國使者不斷跑去央求,田因齊一想,如果真的魏國兼並了趙,則從前的晉國複活,我們齊國待在東邊,又成了受氣的二流國家了,光是在魏國南邊揀剩落,坐視邯鄲被拔,對國家不利。於是考慮之後,遂發出八萬大軍,任命孫臏為統帥,西北上去救邯鄲。孫臏已不那麼意氣張揚了,接受從前的教訓,極力推讓,要求從前的主子田忌做大將。

“我是刑餘之人,不可為將。”

於是,國君宗族親戚田忌為大將(有號召力),田因齊最小的弟弟田嬰為副將(此人即是後來的孟嚐君的父親),孫臏為軍師,坐在一輛黑咕隆咚的車子裏,率軍八萬,離開夏蟬高鳴的臨淄。

這支幫忙的軍隊開出國都以後,就要偏西北去,要挺進趙國。

田忌說:“魏軍攻勢淩厲,邯鄲岌岌可危,盼望救兵如大旱之望雲霓。我們按領導的意思,趕緊直趨邯鄲,救趙!”

孫臏放下扇子說:“解開糾纏的繩子,不能亂抓一氣,給人勸架,不能自己也跟著打。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

“軍師怎麼個‘批亢搗虛’法?”

“魏國攻趙一年多,輕銳士卒枯竭於外,老弱病殘疲敝於內。我們應該引兵疾走大梁,據其街路,衝其方虛,龐涓必然鬆開趙國(他是睡在我下鋪的哥哥,我了解)。趙國如此則得救。這樣,我一舉而解趙之圍,且收弊於魏也,搶它魏國一些地方。”

這就是名聲遠播的“圍魏救趙”,調動敵人、出奇製勝,牢牢把握住戰場主動權。

大梁是魏國新遷的都城,重中之重,齊軍乘隙直搗大梁,魏軍就不得不回師救都。魏軍在久戰之後,回師自救,士卒疲憊,戰鬥力隨之削弱,從而造成對齊國十分有利的作戰形勢。這種案例在春秋時代的中原戰場上多次預演過,隻是田忌這些紈絝不讀書,不會總結借鑒而已。

於是齊軍迅速進入魏境,田忌說:“壞了!”

“怎麼壞了,將軍?”

“壞了,我們打大梁,龐涓既然會來救,若是我們打不過他,豈不是白添了當陪葬的,到時候邯鄲也丟了。”

孫臏一笑,說:“不怕,第一,我們讓他在邯鄲多消耗一下,第二,我們可以故意示弱,從而創造有利於我們的戰機。我們現在已進入魏境,可以攻打平陵(在大梁東),平陵這個地方,人多,甲兵強盛,易守難攻。其南有宋,北有衛,半路上還有市丘,因此我們的糧道容易被斷。我們打平陵,龐涓一定笑話,罵我們神經錯亂,不懂兵法。這樣,等他從邯鄲回來跟我們交戰時,就會出於輕視而敗給我們!”

田忌半信半疑,於是領軍到了平陵,問孫臏這個仗怎麼打。孫臏說:“五個都大夫裏邊,誰最不識事,最笨?”

齊軍主力叫作“五都之兵”,是從臨淄等五個大都(城)征發的,分由五個都大夫領著。

田忌說:“那就是齊城、高唐兩個大夫了。”

孫臏於是派出齊城、高唐兩個愚笨無能的都大夫,一路招搖著去打平陵,大張旗鼓地行軍,被魏境內(河南中北部也是魏境,馬蹄子東段,東南部則是宋國)的魏軍發覺,環塗和夾苣兩地魏軍從背後包抄齊人。齊城、高唐兩大夫攻打平陵城時又被命令使用“蟻附”這種愚笨的戰術,死了很多人,環塗、夾苣的魏軍也從後麵包抄來了,齊軍大敗,齊城、高唐兩個大夫還都倒黴地戰死了。龐涓在邯鄲前線聽說了,遂認為齊軍腎虛無能,不堪一擊,不懂戰法,不值得重視。

接著,孫臏再派輕車部隊,向西直奔魏都大梁,以此激怒龐涓,又在戰車後麵隻跟進少數稀稀拉拉的徒兵,給龐涓造成齊軍兵力不濟的錯覺,從而使得龐涓憤怒又輕視齊軍,於是回軍時輕率飛馳,從而給自己惹上麻煩。(圍魏救趙隻是泛泛的說法,實際是圍魏打援,重點在於打援,並用示弱怒敵的辦法為自己創造有利戰機。)

這時候的龐涓正在拚命攻打邯鄲,就像突擊一個兩年未完的作業。在背後無能的搗亂部隊遠遠圍觀下,龐涓硬著頭皮在邯鄲城下打到這年秋天,終於不負眾望,占領了這座隻剩瓦礫堆的城市,然後草草收拾一下(國君已經轉移了),就急忙回軍,以救大梁。

龐涓覺得齊軍無能,所以一直還在邯鄲下攻城,自我消耗,但是占領邯鄲後,回軍救國時,他覺得齊軍膽敢偷襲大梁,真是可惡和該死,而齊軍又不懂戰法和兵力不濟,所以他憤怒同時又輕視齊軍,因此回軍時,龐涓選擇了急行軍的辦法。他也知道急行軍是兵法所忌,但是他憤恨齊軍,又覺得齊軍不懂打仗,兵力也不濟(實際齊軍有八萬),這樣疾行回去,也不會吃什麼虧,反倒可以一舉把這些可惡又無能的齊軍給拍入地獄。於是龐涓日夜兼程,軍隊每兩個驛舍才休息一次。

這樣疾行猛跑,有一個缺點,就是跑得越快越遠,掉隊的人越多。所謂“百裏而趨利,必蹶上將軍”就是這個道理。按當時兵書的說法,疾趨百裏而鬥的話,隻有十分之一的兵卒能按時抵達目的地,掉隊的90%。

其實,攻擊大梁的隻是齊軍的一部分輕兵,目的隻是誘使龐涓怒而輕敵地急速回師,這時齊軍的主力卻集結在大梁以北五十公裏的桂陵,準備截擊魏軍。

龐涓受孫臏迷惑,果然憤怒而輕敵地疾行回來,從河北邯鄲南下,丟掉輜重,督促魏軍兼驛站而息,行軍三百裏,直趨大梁。龐涓正在紅色的霜林中疾行,離大梁不遠時,正與齊軍相遇於桂陵(今河南長垣西北)。齊、魏“桂陵之戰”爆發。

孫臏麵對長途跋涉、疲憊不堪、掉隊甚多、倒黴催的魏軍,擺下陣勢,以逸待勞地迎敵。

龐涓站在高處,下觀齊軍部署,見齊軍居然有這麼多人,擺出的陣列也很嚴謹,不禁有點兒意外,但是如果選擇不戰,紮營自守,他又沒有那麼多輜重和糧食,而且不戰,必然軍心不穩。龐涓想了想,他覺得齊軍還是不懂戰法,於是仍決定向齊軍猛攻。龐涓揮動魏軍前鋒大隊,吆喝叫喊著,向他們眼中愚蠢無能的齊軍衝去。

金秋大地,人生苦短,跑一跑吧,一點兒都不熱。魏軍穿著長期鏖戰、破破爛爛的征衣,像一群叫花子撲向垃圾場,但是剛剛拔取了邯鄲,所以士氣頗盛,狂呼亂嘯,當即就突破了齊軍陣表,齊軍向後方和兩側移動。

龐涓大喊大叫,原地直蹦,像一個賭徒搖中了五百萬,他本來疑惑,不太敢全力會戰,但經過前鋒這麼一嚐試,知道原先的判斷無誤。當即龐涓大喜,立刻擊鼓,把所有本錢都押上了台麵,命令精銳全部出擊。魏軍攻勢更加雄勁,不料,齊軍兩翼迅速合攏,朝著魏軍主力兩側的肋條薄弱處,發力猛擊。龐涓這時候想再發後備隊,對齊軍兩翼進行反機動衝擊,卻已經沒有兵了。魏軍腦袋被齊軍正麵粘住,兩側被齊軍暴打,左右困絀,被打得南北不清,暈頭轉向。

魏軍這時候才感覺到疲勞,開始潰敗。龐涓擂鼓,像紅了眼、心不甘的大賭棍,但是看見的隻是調頭敗走的士兵被追殺砍倒。這時候,齊軍中出現“軍師孫”的大旗,龐涓當即瞪圓雙眼,一句話喊不出來,他手槌茫然落地,下巴脫臼,原來指揮齊軍,進行這一套設計的,是“睡在我上鋪的克星”——老同學孫臏啊!龐涓大喊:早知道,就不這種打法了!

龐涓隻好在兒子的催促下,棄車上馬,在近衛親兵的保護下,殺出一條血路,衝出重圍,數萬大軍,能跟著他跑掉的沒有幾成。更多的人征戰累了,不想再走了,就在青草地上躺下來,回歸大地老媽吧。青銅武器刺殺出的紅色小溪流淌著,數萬人的屍體倒撲盈野。魏國遭受自改革以來,國勢正盛時的第一次大慘敗。而齊國從諸侯世界,開始醒目地崛起。從前春秋時代,齊國人從來沒戰勝過晉軍,這時候開始揚眉吐氣。趙、魏這場邯鄲大戰,雙方都是輸家,趙國受到這次挫折,從而斷絕了再南下搶地盤的奢望,從此進入保守,在列國中變得無聲無息,而魏國也沒了北上的雄心,被局促在中原,想稱霸,又不知如何。

龐涓逃遁回國,也有說法,就是孫臏自己在《孫臏兵法》中說,龐涓在此次大戰中被擒,在監獄中睡了幾年,最後釋放回國,或者是越獄逃跑。

桂陵之戰,軍師孫臏算無遺策,使魏罌被迫與趙國議和,歸還邯鄲,三年邯鄲鏖戰,功敗垂成。孫臏圍魏救趙,名垂千古!

魏軍大敗桂陵後,楚國果然發兵北上,趁機蠶食魏國南部地區,搶了魏在河南南部的“睢、穢”之間的土地。這場南轅北轍的戰鬥,魏國確實沒有撈到好處。這跟它的地理位置有關,遷都到中原中東部的大梁,等於身居四戰之地,當向北方用兵時,南邊或者哪邊的人就會來端他的老窩。圍魏救趙也是建立在這種形勢下的。

魏國有一隻常備兵,叫作“武卒”,是魏國首創的列國的第一支特種精銳部隊。它不同於臨時征召的兵丁,而是通過募兵製組建來的。魏罌時期,魏國以招募而不是傳統征發形式組建了這一職業化的常備軍。招兵要進行苛刻的考核,其標準是:全副三層甲胄(上身甲、股甲、脛甲),著胄(頭盔),操十二石之弩,挎箭五十枚,帶劍,荷戈,裹三日之口糧,負重奔跑,由拂曉至日中,能奔跑一百裏的,才能應募入伍。當時的一百裏相當於現在的41.5公裏,相當於全程馬拉鬆賽,半天跑完,而且這些大兵可不是穿著背心褲衩跑的呀(由此也可以判斷,先秦中國人在身高和體力耐力方麵,都比現代人出色)。

“武卒”被錄取之後,享受很高的待遇,不但全家免去徭役賦稅,還給家裏田宅(真是一人人伍,全家共榮)。這些武卒跟傳統的征兵製最大的區別在於,國家給武卒們發“工資”(即田宅),立了功還有賞爵和田地,成為職業化的軍人,以當兵為業,所以驍勇善戰。這是一種史無先例的創舉,開後代(東漢)募兵製的先河。

而此前,天子、諸侯、卿大夫等各級貴族的武裝,其精銳由宗族成員及其狗腿子組成骨幹,枝葉則實行“征兵製”。征來的人不光沒工資,還得自己解決武器和糧食。(花木蘭從軍的時候,不是自己到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盾牌刀槍都得自己買嗎?)有時候打仗打到半道,天轉冷了,還得自己寫信給老家,讓老娘給做冬衣,讓老爹給送過來——曾出土過這樣的信牘,真是賠本又賠命啊。打完仗,征發來的兵員,如果摸摸腦袋還在的話,就各回各家繼續從事鄉間勞動或者城邑職業。戰場上的事,好像夢一場,隻把那黃沙戰血染過的武器,藏在地窖裏,希望再也不要拿出來用它。

好在當時的戰車兵都是素質比較高的“國人”,把“執幹戈以衛社稷”當作榮譽。而那些被征發自鄉下的步兵,則要放下手中的農活,出來扛戟,他們有沒有這樣的積極,就不知道了。

魏國武卒作為招募形成的高待遇常備軍,與征兵製得到的士兵,同時存在。入伍之後,武卒按各人特長進行編隊,武器職責各有序列。采取由單兵到多兵、分隊到合成的循序漸進的訓練方法,使他們完全脫離生產,專心操演。

魏國的武卒在當時諸侯各國引起很大反響。列國看到了這種軍隊好用,相繼花錢組建常備軍。齊的“技擊”、秦的“銳士”、韓的“材士”、趙的“百金之士”、楚的“選練之士”等等都是。軍隊走向職業化、專業化。

當然,這種招募來的常備軍也有缺點,就是成本高,增加國家負擔,並且容易對將官形成依附關係——因為長期追隨同一個將官。但是,如果經常調換將官的話,則又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打起仗來必敗。所以,這樣的軍隊交給誰去統領,並且國君還放心,是個大問題。恐怕隻有交給貴族——國君的親戚才能叫君主放心,交給吳起或者孫臏這樣的布衣官僚(畢竟是外人),君主缺乏這樣的魄力。

相比於魏國的武卒,齊國對其常備兵“技擊”也是有激勵措施的。具體就是斬獲敵人一個首級,給予黃金一錙(八兩)的獎賞。但是齊國的“技擊”,沒有魏國武卒那麼好的福利待遇,也就是說沒有固定工資(田宅),隻靠八兩黃金的提成。可能是因為沒有固定工資,選拔起來也就沒有魏國武卒那麼苛刻,所以後來的荀子說:“齊國技擊打起仗來,遇上小敵,就拚命上去欺負人家砍人頭,遇上強堅之敵,看看沒有砍人頭的機會了,不易掙到錢了,就渙然如飛鳥而離。齊國的這種辦法就相當於用金子驅趕著農貿市場的人去打仗,必然很少勝利,遂以兵弱聞名。因此,齊國的技擊打不過魏國的武卒。”

大約正是因為如此吧,魏將龐涓和魏卒,就素來輕視齊國兵,於是在桂陵吃了敗仗。

不過,魏國此時“擁土千裏,帶甲三十六萬”,又有“武卒”常備軍,雖然桂陵死掉十來萬,但是元氣未傷,餘威尚在。

桂陵之戰的第二年,公元前352年,田忌、孫臏的齊軍與去年派出的揀剩落軍,一起圍攻魏齊要塞襄陵(今河南睢縣),參與圍攻的還有宋、衛聯軍,試圖敲碎魏國東向防禦的大門。進攻襄陵,是段幹綸當初的建議。

同年,正在推行商鞅變法的秦國(已推行六年)趁機發兵越過黃河,在秦大良造商鞅帶領下,包圍魏國原在山西的都城安邑(今山西夏縣),安邑被迫降秦。次年,商鞅又率領秦軍圍攻原來吳起所鎮守的河西之地(在陝西,黃河西岸)北部的固陽城(今陝西延安東南),固陽又降秦。(商鞅有了政治資本,回去後進一步“廢井田、開阡陌”,變老祖宗之法,並且在下一年從雍城即今陝西寶雞市鳳翔縣,向東三百裏遷都到鹹陽。)

魏國這時候慌了,不得不聯係包在自己馬蹄子中的韓國,與韓軍聯手,東向擊敗齊、宋、衛聯軍。齊人被迫與魏?